中國80後藝術太「生猛」,在德國遭投訴
2006年8月21日德國之聲: 這些中國藝術品被禁,你們感到意外嗎?
頌雅-蕾希特:我很難過,其實我們和柏林地鐵的合作一直很好,從去年開始我們就在合作這個項目,這些作品他們也都見過。我沒想到他們會這樣武斷地作出決定封殺。我們也試圖做出妥協,把一些太「刺激」的畫撤下來,或者大家可以公開討論哪些作品不可以示眾,但是他們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給,昨天晚上,所有的16幅作品全部被撤下,現在地鐵站的牆面是一片空白。
德國之聲:據說這是因為有群眾向柏林地鐵投訴,什麼引起了他們的反感?
頌雅-蕾希特:這個作品是一個系列,目前我們從21幅作品中挑了16幅,這其中有幾幅作品的內容包含性和暴力,性交場面和性器官,這些內容引起了一些人的反感,但是我們不知道究竟有幾個人投訴了,是3個人,還是10個人。柏林的小報BZ開始對此進行報導,從報導上來估計,大概有6-7個人投訴了,媒體和公眾才剛剛關注,這些畫卻全部被撤下了。
德國之聲:現在這些畫在哪裡展示呢?
頌雅-蕾希特:感謝柏林的藝術電影院巴比倫提供場地,這些畫可以在那裡展示,公眾還可以看到這些作品。
德國之聲:那畫家到底想傳達的是什麼訊息?
頌雅-蕾希特:其實作品本身並不是純粹在展示性,色情。諷刺意味才是作品的內涵。藝術家並不是為了再現暴力的場面,而是對他們身處社會環境的寫照,這個社會暴力滋生,看看今天的電視、電子游戲就知道了。暴力發生在街頭,在電視畫面上。這個系列中有一幅作品一看就知道是卡通形式,而不是紀實的表現。(反對者)還是應該誠實些。今天,孩子們允許在電視上或者連環畫冊上看到暴力,為什麼在地鐵站就不行?這是雙重諷刺。
德國之聲:這個系列裡有些主題總是出現,比如一個神情如同在做夢的制服少女,彷彿是畫家的夢中情人似的,卻身處在銅臭、暴力和物慾的泛濫之中,這種現實和理想的反差十分強烈。中國80後的一代和西方的同齡人有共同之處嗎?
頌雅-蕾希特:是啊,這些人其實就是我的同齡人,我們很好奇,想知道他們在做什麼,這也是這個展覽的目的。說起共同之處,我發現如今表現現實主義佔多數,搞抽象主義的越來越少,這是我在北京看到的趨勢。平行來看,柏林和德國,比如「Leipziger schule」(萊比錫學派)也漸漸脫離抽象主義風格,而走向現實。還有一點我發現,中國新一代的藝術家和他們的前輩相比,政治意味明顯地減少了。藝術的主題不再是文化大革命,毛澤東,他們更關注的是自己本身,自我的意識十分強烈。
德國之聲:對你來說,什麼最令你興奮?
頌雅-蕾希特:(想了好一會兒)對我來說,最振奮的是,這些來自中國的藝術對我來說並不完全陌生,在做展覽之前我以為這個展覽會很異國情調。沒想到他們關注的話題也正是我們在這裡思考的問題,比如在賓館房間裡展出的攝影,是關於孤獨,在大都市或者陌生的城市裡,這種孤獨感是相似的,所以,我們把這些攝影作品特地掛在賓館的房間裡,就是為了突出這種感覺。我和一些中國80後藝術家交流後發現,我們之間有很多共同之處。這是我個人感到十分興奮的事情。
德國之聲:說起中國80後和他們的前輩,在展覽中我們發現,以前幾乎無處不在的毛澤東形象很少出現,所有的展覽作品當中唯一出現了一個毛的小塑像。你注意到了嗎?
頌雅-蕾希特:毛澤東成了一個流行偶像,他的形象也被商業化泛濫操作。說實在的,已經產生審美疲勞。新一代的藝術家已經不這樣做了。
德國之聲:你看未來前景如何?中國的年青藝術家在西方能被很好地推廣嗎?
頌雅-蕾希特:在這裡有關中國現代藝術的推介還是太少了。在北京,我看到很多畫廊在經營他們的作品。走進中國藝術圈對我們來說也是一個奇遇。因為我的同伴小時候在成都生活過,所以他和中國的畫廊有聯繫,我們先後去了北京幾次,漸漸地認識了藝術圈裡的人,他們再繼續推薦我們結交藝術家,慢慢地形成了一個網路。挑選出我們的藝術家。
德國之聲:你們挑選藝術家和藝術品的標準是什麼?
頌雅-蕾希特:這是一個很有意思但又很難回答的問題,因為事先我們已經決定了展覽地,比如賓館房間,地鐵站,所以我們非常注重作品和展出環境的配合。當然,有人批評我們的展覽沒有一個主題,不過原本我們就是想看看中國的同齡一代藝術家他們到底在幹些什麼,所以主題比較分散。而且,我們確實挑選了我們最感興趣的東西。
德國之聲:很難歸納總結?
頌雅-蕾希特:是啊,這也是我要繼續學習的地方。確實有些缺憾,比如在賓館房間,這家賓館的房間經過精心設計,觀眾進去之後就會被室內的陳設吸引了注意力,牆上的藝術品卻被退為背景,變成了裝飾。
有些缺陷是可以彌補的,比如那組城市系列的攝影可以鑲鏡框,來和牆面隔離。可是我們根本已經沒有資金來做這些了。這次展覽我們沒有得到任何的經費資助,只有宣傳手冊印刷費用的一半得到柏林孔子學院的贊助,其他的費用都是我們自己掏腰包支付的。
德國之聲:你們一共花了多少錢?
頌雅-蕾希特:8000歐元。一部分錢還是我們向父母借的。我們也努力去爭取過經費,向德國文化基金會等各種機構申請過,但是普遍的反應是:有興趣,但是沒錢。
德國之聲:經費不足?
頌雅-蕾希特:不是,他們把經費用在其他項目上了。我估計這是因為我們都是無名小卒。也可以理解,我們以前沒有業績,他們怎會給我們這麼多經費呢。
德國之聲:現在展覽出台了,反響如何?
頌雅-蕾希特:開幕式不錯,來了200多人。但是觀眾的數字很難統計,因為我們的展覽是免費的。我們希望能吸引更多的人來參觀。也希望官方能有一個表態,到目前,這真是我們自己搞出來的私人展覽。
德國之聲:你們想吸引什麼樣的觀眾?
頌雅-蕾希特:我們主要有3個理想觀眾群,首先是對中國感興趣的人,現在很多人都在關注中國,但是更多的是經濟發展、環保這些話題,但是對那裡的文化和藝術狀態幾乎很少提及。我們展覽的目的就是想探討,中國除了是個世界工廠之外,中國人還在做些什麼,他們在想什麼?還有那些對藝術感興趣的人。另外我們也搞了一個電影展,吸引喜好電影的觀眾。
德國之聲:這個展覽結束後,你們還會繼續做中國主題嗎?
頌雅-蕾希特:很有可能,不過不會再用這種方式了,要不然我就得破產了。通過這個展覽我只看到冰山一角,我還想去上海、成都其他地方看看,但是下一次絕對需要經費的資助,或者和商業畫廊一起操作。我們都是學生,借錢辦展覽,實在很慘。(苦笑)
德國之聲:那你看到的同齡中國藝術家的生存狀態如何?
頌雅-蕾希特:他們當中很多人都有自己的畫室,生活在畫家村,有些人的英語不錯,而且有一些國際交流的經驗,當然還是在初期階段。我們受到了他們的歡迎,他們的態度坦然開放,但對我們也帶著審視研究的目光。一方面他們交流的態度很開放,但是他們要知道我們到底想做什麼,要詳細瞭解我們的策劃,作品出國到柏林展覽,他們沒有一上來就很興奮的樣子。可以說,我們之間的交流首先是在平等基礎上的,我們之間的位置沒有落差。這也是我所希望的,我們不想扮演文化買賣人的角色,說你的畫我要,你的我不要。也許正是因為我和同伴都不是畫廊經紀人,我們是剛剛起步的藝術策展人,我們沒有說我把你的畫帶出中國令你成名。這種平等的關係促成了我們的交流。
小資料:
頌雅-蕾希特:Sonja Richter
策展人之一,1978年出生,柏林自由大學藝術史和北美學專業,曾多次參與有關猶太人主題的展覽。2005年在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實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