佈雷頓森林體系後繼者們面對頂頭風
2019年7月27日(德國之聲中文網)1944年7月,諾曼底登陸後,盟軍在法國與德軍展開殊死戰之時,44國代表聚集在美國新罕布希爾州佈雷頓森林(Bretton Woods)奢華的華盛頓山旅店。他們的目標:為戰後全球經濟秩序確立框架條件。英國經濟學家凱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和美國助理財長懷特(Harry White)亦躬逢其盛。他們倆人以及當時規模還小的聯合國的代表們獲得成功,為佈雷頓森林體系打下了奠基石,在這一體系下,全球經濟戰後合作得以展開。
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貿易組織誕生之時
1944年7月22日,他們的方案最終得以通過。直至今天都是世界銀行集團中心部分的國際復興開發銀行(IBRD)、旨在促進國際間在貨幣政策上的合作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基石得以奠定。
當時,凱恩斯還希望創建第三個組織,用於促進和規範貿易、原料市場。但到1947年10月30日,國際貿易關稅總協定(GATT)才得以簽署。該協定自1948年1月1日起生效,直到1995年被世界貿易組織(WTO)取代。
1945年12月27日,隨著29國簽署一份相關協議,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正式問世,並於1947年3月1日開始運作。
危機融資和全球監管
根據創建成員們達成的共識,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任務是,便利全球貿易的擴展及均衡增長、促進匯率的穩定、參與一種多邊支付系統的設置。此外,該組織還應從共同的財政備款中向危機成員國注資,提供幫助,但條件是"暫時的、並要有恰當的保險措施"。
該組織的另一任務導致產生這樣的現象:德國這樣的外向型經濟國家定期受到該組織的警告。因為,自建立起,減少成員國之間在國際支付中的不平衡現象就屬於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中心使命。
75年後
問世75年後,佈雷頓森林創造的這些機構現況如何?柏林科學於政治基金會(SWP)專家迪特(Heribert Dieter)認為,這些機構都處於巨大壓力之下,--不僅是由於美國同中國及其它貿易夥伴之間的衝突:"局面相當困惑,說輕些,在所有這3個機構中都感受不到歡欣之感。"
迪特指出,世界銀行的問題還算是最少的。儘管如今受到中國倡導的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AIIB)和新絲綢之路的重大挑戰,世界銀行的正常業務基本還能順利進行。
他強調,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貿組織的情況就困難得多了。他指出,"世貿組織局面甚為吃緊。尤其是美國人指出,加入世貿組織18年後,中國依然不認為自己也應恪守世貿組織精神"。
北京在智慧財產權保護問題上的態度以及變相提供國家補貼的做法,也一再被美國總統川普用以作為強硬應對中國的理由。
中國作為"游戲規則的改變者"
即使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目前尚不需要應對某個金融危機,經濟專家們仍一致認為,若中國或義大利面臨金融崩潰局面,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將沒有能力相助。因此,該組織亟需改革。
近年來,中國的大規模項目,對作為開發和基礎設施項目傳統貸款者的世界銀行,構成嚴重挑戰。迪特指出,亞投行和"一帶一路倡議"是世界銀行的公開競爭對手。
不過,在一帶一路倡議和亞投行之間人們必須有所區分。迪特指出,亞投行相對透明,非中國玩家也參與其中,它是一家多邊銀行,當然對現有銀行構成挑戰,但問題不大,因為,它有某種透明機制,中方不堅持必須由自己掌控放貸程序。
他認為,一帶一路倡議就不一樣了,根據該倡議,接受國和中國之間簽署雙邊協議。他指出,"過去12個月至18個月裡出現了某些相當成問題的情況:中方向肯亞或斯裡蘭卡这样的國家提供過度昂貴的高息貸款,然後,將無法償還的貸款轉成向負債國提出的引起很大爭議的補償要求,造成非常困難的情況。"
非洲人看法轉變
迪特指出,很多項目起初很有吸引力,例如,在肯亞就是這樣。但是,看到從蒙巴薩至奈洛比的鐵路後,他想起了上世紀60年代管理糟糕的開發援助項目。他指出,中國許諾多於實干,事實證明,中國並不像它極力想讓外界相信的那麼無私。
很多跡象顯示,如今,在東南亞和非洲,正出現對中國的角色及其動機的新評價。注入了巨大心血、舉行了隆重開張儀式的肯亞铁路和中國設計的貨運港昂貴了很多,大大不如使用載重車運輸來得劃算。在西非國家塞拉利昂,政府取消了原計劃中國建造的機場計劃。迪特指出,塞拉利昂政府的解釋很直接:"我們不需要這樣的機場,因為,它由中國勞工建設,由中國企業承包,中國出資。我們雖得到一個機場, 但也得到一份巨額賬單。"
中國貸款之高創紀錄
德國基爾世界經濟研究所的一項最新調查結果表明,中國的對外貸款數額遠大於外界迄今所知。從2000到2017年,外國負債人需歸還中國的資金數量從不到5000億提升至超過5兆,或者說,從佔全球經濟總量的百分之一增至百分之六。危險之處在於:中國向發展中國家和新興國家發放的國際貸款中約50%未出現在官方統計上,無論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或巴黎俱樂部這樣的監控機構,還是評級公司或私人數據研究服務商,均不知情。
基爾世界經濟研究所專家霍恩(Sebastian Horn)和特雷貝施(Christoph Trebesch)與美國哈佛大學教授萊因哈特(Carmen Reinhart)共同得出了一個多少讓人不安的結果:雖然中國出資的許多項目對接受國而言大有用處,尤其是在基礎設施領域,但由於債務數字龐大、並缺乏透明性,它們也隱含了金融穩定風險,而如果對中國所欠債務中的某一大部分根本就不為第三方所知,則無論是私人投資者還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都無法估計當事國的債務承受能力及爆發危機的或然性。這些研究人員的結論是:"人們在分析國家危機時無異於在暗中摸索"。
迪特認為,世貿組織那裡也存在著巨大的改革需要。他表示,世貿組織依舊有用、依舊必要,但也有問題:一些已經相當發達的國家仍在該組織內聲稱自己是發展中國家,並因此得到優惠待遇,"這當然不會讓那些老工業國高興,美國人因此施加很大壓力,歐洲人稍稍克制些" 。
新歐委會的家庭作業
不過,基爾世界經濟研究所的這位專家不認為歐盟會在美中貿易爭端下傾覆。他指出,眼下,美國人和中國人佔據了通欄標題,但作為貿易一強的歐洲仍處於前列,人們也無須擔憂歐洲企業的競爭力。
然而, 他強調,預定擔任歐委會下屆主席的馮‧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必須重新考慮這一問題:歐洲貨幣聯盟製造經常項目盈餘,促成別國別地區向歐元區申請借貸,"應該慎重考慮,這是不是一個好主意。"
在貿易政策上,歐盟以一個聲音說話,並依然與美國人和中國人平起平坐。對迪特來說,需要考慮的是另一個問題:"歐洲如何站位?我預計,在同中國人的持續爭端中,我們早晚得表明態度。是支持美國人,還是站在中國人一邊?腳踏兩只船行不通。相對而言,這問題很快就必須得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