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食症——一種可能威脅生命的疫病
2021年7月11日(德國之聲中文網)尤利婭已患有厭食症20多年了。她身高1.6米,體重40公斤。對她而言,40公斤已經很多了。她介紹:「在最嚴重的時候,我的體重只有30公斤。她最初其實只想減掉一點體重。她當時的體重是56公斤,處於絕對正常範圍,但她卻不滿意。尤利婭在一個除夕夜做出減重的決定,相當於新年新計劃。 「開始效果不錯,從當年的1月到5月,我瘦了6公斤。周圍的大多數人都覺得我更好看了,但同時認為減到50公斤就足夠了。但那時的我已經無法停止減肥了,」現年41歲的尤利婭回憶道。
尤利婭的困擾正是胡貝爾(Thomas Huber)每天都要處理的問題。他在巴特恩豪森(Bad Oeynhausen)開設了考爾索醫院(Klinik am Korso)——一家專門治療飲食失調的機構。「厭食症患者往往已深陷其中,他們不再有任何動力去改變什麼。這也正是危險之處。這些年輕人在厭食症中越陷越深,當人的體重低於一定程度時,這種疾病就會危及生命」,胡貝解釋說:「大約10%的厭食症患者死於這種疾病。」
約有1.1%的女性以及0.3%的男性患有厭食症。其中大多數人的年齡在14至16歲之間。過去人們認為,許多女孩因為想模仿模特兒或演員而得上厭食症,但今天我們知道,缺乏自尊心、被虐待或欺凌等都可能引發厭食症。一旦陷入厭食症的漩渦,便很難脫身,而且會越陷越深。
症狀:餓死也不吃
經過最初幾個月的節食,尤利婭減重的速度越來越快。到了夏天,她的體重只有40公斤。她只吃生的蔬菜和水果,以及早晚各半個麵包。偶爾會例外吃一杯嬰兒輔食。當時的她21歲,一心只想著減重。體重計上每少一公斤都令其興奮,每一次她都為自己感到驕傲,這給她帶來一種幸福的感覺。
然而,她的身體忽然開始對這種激進的飲食方式進行反擊。有一天外出散步時,她的一條腿突然麻木。她的母親帶她去看了神經科醫生。那是她第一次聽說「厭食症」這種疾病。尤利婭補充道:「我後來又去營養師那裡接受飲食失調治療。他為我量身定製了飲食計劃。本以為會對我有幫助,但實際上一點用都沒有。」她的體重繼續勢不可擋地下降。
原因:缺乏自信心
尤利婭確信她的厭食症不是來源於任何童年陰影。畢竟她一直都受到家人的呵護,但她在學校卻非常自卑,總覺得自己遠不如他人。她無法控制這一點,但她可以控制自己的飲食。只有她能決定自己是否需要進食。最初,她並沒有意識到這種做法對自己身體的影響。
胡貝爾介紹:「我們的身體為了生存會抓住一切儲存能量的機會。但厭食症患者終將不僅失去身體的脂肪。身體會求助於任何可以提供能量的東西。」他補充說,所以重要的器官組織也會被分解,「例如,心肌受損將會導致心力衰竭,或者當腎髒周圍的保護性脂肪囊被分解時,就會造成腎髒衰竭,無法製造充足的血液和免疫細胞,人就更容易被感染。」
尤利婭的身體也在對能量供應不足作出反應。她的腿麻只是身體敲響的第一次警鐘。「後來我的月經停了,而且我長出了所謂的胎毛,患上了骨質疏鬆症,我的頭髮變得非常稀疏,有一次,當我和父母渡假去海裡游泳時,我的眼前突然發黑。那時我真正開始害怕了,」尤利婭描述了當時的情況。她之後第一次去心身科就診。
後果:孤僻且抑鬱
尤利婭越來越孤僻,並患上抑鬱和恐懼症,開始反復住院。第一次住院持續了七個星期,隨後是門診治療。2004年春天,她又在醫院裡度過了三個月,當年11月又住了七個星期的院,2006年住了三個月,2008年住了兩個月,2010年又進了醫院。
醫院的治療方式通常包括每天稱重和監督進餐。她不能自己選擇想吃的東西。她得到的是一個現成的盤子,不再需要、也不可能自己做決定。「飲食失調的人有很多限制卡路裡的招數」,尤利婭解釋說:「他們可能不會抹奶油,或者刮掉穀物麵包上的穀物。吃麵包只吃表皮,不吃裡面白色的部分。」
厭食症主導了她的生活。她整個人都在「省電」模式下運行,盡可能地減少能量消耗。她疏遠了朋友,患上了恐慌和抑鬱症。她因此無精打采,沒有動力做任何事情,包括和他人見面。
胡貝爾解釋說,抑鬱症往往伴隨著社交恐懼症。「社交恐懼症患者可能害怕他人的評判。具體來言意味著:他們不敢接近陌生人。舉例來說,有人作為一名團體的新成員可能就不敢跟其他成員接觸,或者有人也許害怕在全班同學面前發言。」
尤利婭回憶說,那是一段極其困難的時期。經過多次住院治療,她現在的體重是42公斤。她有兩個小孩,體重都正常。然而,時隔20年,尤利婭仍未能擺脫她的厭食症。她預計:「飲食失調可能將伴隨我一生」。
「低脂誇克乳酪和梨」
一些厭食症患者得以成功擺脫這種疾病,重新養成正常的飲食習慣。31歲的曼努埃爾(Manuel)已經克服了他的飲食失調問題。
作為一名男性,他是厭食症患者中的少數人群。然而,直到八年前,他還一直都被厭食症所困擾。現在,他試圖幫助他人。自2020年10月以來,他一直在自己的播客中定期談論他的相關經歷。部落格節目的名字叫「低脂誇克乳酪和梨」。他說,在他厭食症最嚴重的時期,這兩種食物幾乎是他飲食的全部。
這一時期持續了三年半,從他19歲那年開始。曼努埃爾也有控制某種東西的需求。他認為在吃的方面,至少自己可以決定是否吃和吃什麼。「我覺得當時我並不真正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我也有一種省錢的強迫症。省錢也意味著少買東西」,曼努埃爾如是說。對他而言,這也意味著他吃得越來越少,甚至成癮。
他越陷越深,開始計算卡路裡。他坦言,厭食症主導了他的整個生活。最終,身高1.8米的他的體重只有57公斤。「我當時知道這不正常,但卻並不在乎。現在當我說起這些事情時,感覺好像是在談論別人,或者在看一部電影。」
好友相助
後來好友的一番話點醒了曼努埃爾。音樂家曼努埃爾在一個樂隊裡彈奏吉他,也會自己作曲。他的好朋友也是樂隊的一員。曼努埃爾回憶:「我朋友當時鄭重地告訴我:他再也受不了了,再也看不下去了。那一刻我很清楚:如果我不做任何改變、不尋求幫助,那麼我將會失去一切對我有意義的東西:我最好的朋友、樂隊和音樂。」
曼努埃爾接受了門診治療,重點針對飲食失調。他說: 「我當時很快就找到了一位治療師。她經常會給我佈置作業:如何再次與食物打交道? 如何正確評估食品?什麼是正常份量?」
在治療的過程中,曼努埃爾意識到,厭食症對他的影響很大。這一疾病會奪走患者對生活的熱情和大量的精力,胡貝爾接著指出:「他們的痛苦與日俱增,飲食失調的人最好可以尋求幫助。獲得幫助的途徑也有很多。例如,我們的主頁上有一份調查問卷。受厭食症困擾的人可以填寫後寄給我們。我們通常會與患者進行初步的溝通。」
曼努埃爾相信,沒有接受治療的話,他自己是不會成功擺脫厭食症的。他說,自己一直在努力回憶患上厭食症之前的情況。
通過播客向他人提供幫助
曼努埃爾在一個咨詢機構的厭食症患者聚會上萌生了製作播客的想法。作為一名曾經的患者,他被最常問到的一個問題是:真的可以擺脫厭食症嗎?
恢復到正常體重,曼努埃爾用了大約一年的時間。如今,他的體重為84公斤。在他的播客中,他首先談到了自己作為一個厭食症患者的經歷,與他人分享了積極和消極的經驗。最重要的是,他想幫助他們打消有關求助咨詢機構的恐懼。
現在他自己的故事已經講完了。而「低脂誇克乳酪和梨」邀請的嘉賓卻越來越多,曼努埃爾介紹:「一個小團體已經形成,成員們通過Facebook相互交流。最難的是,你必須意識到自己患有厭食症,願意尋求並接受幫助。厭食症是可以擺脫的,但我也沒有秘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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