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之聲中文網)我在聖彼得堡有一個朋友,也是我的政治學的同行。 我們經常就烏克蘭戰爭進行一些討論有時甚至是爭論。 當普裡戈津帶著他的人馬在俄羅斯暴亂鬧事的時候,我就問他,"你對這事件看法如何"?
他當時回答我說, "這些人(普丁、普裡戈津等等)都是匪幫,俄羅斯就是被這些黑幫綁架著。他們之間出什麼事,跟我們沒有一點關係"。
說實在,我對他這種" 跟我們沒有一點關係"的表述感到很吃驚,因為如果一個政治學者是這樣想的話,那這個俄羅斯知識界還有救嗎? 當然,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也是目前俄羅斯人對黑幫以及俄羅斯作為一個黑幫社會無奈的表現。
黑幫的互利
首先,稍微瞭解普裡戈津的人都知道,普裡戈津是個典型的俄羅斯的黑幫式人物。他出身聖彼得堡一個貧窮的地區,年輕時就因犯罪被判了十年送進監獄,關了八年後他提前出獄,正值蘇聯垮台。而這個人確實也懂得如何利用這個機會,於是便開了很多公司,並辦了一個餐館。他的運氣的到來,就是他的餐廳得到了普丁的青睞。於是,不僅普丁自己喜歡在那裡用餐,後來成了普丁邀請外國領袖們用餐的地方。而普裡戈津靠著他"普丁的廚師"的名義 , 打開俄羅斯上層特別是軍界的網路。普裡戈津在俄羅斯已擁有龐大的商業網路,同時在非洲、中東也非常活躍。 華格納雇傭軍最先是由一個最初創建者,退役的俄羅斯軍隊中校德米特裡‧烏特金因欣賞希特勒喜歡的華格納來命名。而普裡戈津一直跟他有著密切的聯繫,以至於後來成了該組織的負責。"道德底線"在普裡戈津的辭典中不存在。 所以,無論在頓巴斯、在非洲和中東, 只要能達到目的,殺戮百姓、強姦婦女,是家常便飯。
周六(6月24日)全球的新聞報導只聚焦在一個話題上:俄羅斯雇傭軍頭目普裡戈津在烏克蘭南部宣佈暴動,並接管了當地俄羅斯軍方指揮部,緊接著揮兵北上,直指莫斯科。俄羅斯內部發生兵變!然而不到24小時,一切又急轉直下。
圖片來源: Press service of Prigozhin/UPI Photo/IMAGO6月23日,普裡戈津突然在社群網站上發布消息稱:俄羅斯國防部對華格納傭兵團的後方營地發動了導彈襲擊,華格納兵團準備對此做出回應。不過,普裡戈津只把矛頭對准了國防部長紹伊古以及俄軍總參謀長格拉西莫夫,暫時並沒有針對普丁本人。他說,"這不是軍事政變,而是正義的進軍。"
圖片來源: Konkord Company Press Service/ITAR-TASS/IMAGO6月24日,在俄羅斯南部城市頓河上的羅斯托夫,華格納雇傭軍宣佈接管該地區的主要軍事總部。普裡戈津在那裡發表影片稱,他的人馬正直奔莫斯科開始了「正義進軍」,他還說「俄羅斯馬上就會有一位新總統」。接著,俄羅斯檢察署就「武裝暴動」立案調查,該國安全局開始偵察普裡戈津的下落。
圖片來源: Press service of "Concord"/REUTERS似乎箭在弦上。車臣地區領導人小卡德羅夫(Ramzan Kadyrov)6月24日表示,他的武裝力量已經向"局勢緊張的地區"開進,準備協助克里姆林宮平定華格納傭兵團的反叛。他在社群網站上寫道:"我們將盡全力維護俄羅斯的統一、捍衛國格。"
圖片來源: AP/dpa/picture alliance面對「叛軍北上」,俄羅斯總統普丁發表電視講話,"1917年,俄羅斯曾遭受了這樣的打擊,當時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戰。但勝利卻被奪走了。各種政治冒險家和外國勢力令俄羅斯人自相殘殺,他們為了謀取私利撕裂了國家。我們不會讓這種事再次發生。" 他稱武裝反抗是「背叛國家」,是從背後「捅過來的匕首」,「每個參與叛國的人都將受到懲罰」。但普丁還說,華格納士兵堪稱「英雄」,是他們解放了烏克蘭南部頓巴斯地區。
圖片來源: Pavel Bednyakov/SNA/IMAGO6月24日,當普裡戈津的部隊據稱離首都還有200公里時,莫斯科實行了反恐行動模式的戒嚴。當局要求居民限制出行。莫斯科市政部門還下令,為了安全起見,取消周一的工作日,全市繼續維持戒嚴狀態。
圖片來源: Sofya Sandurskaya/ITAR-TASS/IMAGO然而,就在6月24日晚些時候,白俄總統盧卡申科突然發布聲明稱在俄羅斯總統普丁的同意下,與普裡戈津達成一項協議,華格納雇傭軍就此停止在俄羅斯各地的所有活動。普裡戈津很快證實了這一協議,他說:「我們正在命令部隊掉頭,返回野戰營地。」他還說理解這一時刻的重要性,並且不想「讓俄羅斯流血」。至於對普裡戈津的刑事追究是否取消,目前說法不一。
圖片來源: Alexander Ermochenko/REUTERS普裡戈津於1961年出生於當時的列寧格勒,即現在的聖彼得堡。曾因搶劫罪和欺詐罪在蘇聯監獄服刑9年。出獄後,他在家鄉做熱狗食品車開始,成立餐飲公司康科德(Concord),為國宴提供餐飲。這類合作給他帶來「普丁廚師」的稱號。2014年,普裡戈津創立私人雇傭軍「華格納集團」。
圖片來源: Misha Japaridze/AP/picture alliance華格納雇傭軍於 2014 年首次介入烏克蘭戰事,幫助俄羅斯非法吞併克裡米亞半島。2022年2月俄羅斯全面入侵烏克蘭後,華格納軍團在烏克蘭東部激戰中的戰鬥力成為克里姆林宮的重要軍事資產。兵源來自俄羅斯退役官兵、警察以及希望提前獲釋的囚犯,外國人除北約國家和烏克蘭外,也可加入。其指揮官烏裡金崇拜德國音樂家華格納,這支軍團因此而得名。
圖片來源: imageBROKER/Siegra Asmoel/imago images華格納軍團一直活躍在戰爭前線,如在巴赫穆特包圍戰中發揮過極其重要的作用。但是近幾個月,普裡戈津與俄軍高層爆發了激烈爭吵,認為國防部在巴赫穆特戰役期間沒有提供足夠彈藥補給,公開指責國防部長紹伊古(右)與總參謀長格拉西莫夫應該為華格納傭兵團士兵的大量傷亡負責。6月以來,俄國防部要求雇傭軍月底前簽署協議服從指揮,這在普裡戈津看來無異於繳械,矛盾進一步激化。
圖片來源: Sputnik/Aleksey Nikolskyi/Kremlin via REUTERS6月26日被普裡戈津點名指責「無能」的俄羅斯國防部長邵伊古在電視露面,解說稱其視察前線部隊,不過時間和地點都沒有沒有交待。而人們更關心的卻是普裡戈津的下落,按照同白俄羅斯達成的協議,他應該前往那裡。到了嗎?他的新聞官告知,「普裡戈津向大家問好。一旦能收發訊息,他將回答大家的問題。」
圖片來源: Russian Defence Ministry/dpa/picture-alliance理論上他可以帶走他的雇傭軍士兵前往白俄羅斯。不確定有多少人會跟他走。 不過華格納軍團的生意遍及世界各地,利比亞、敘利亞、非洲多個國家以及拉美的委內瑞拉都是這支雇傭軍撈金的地方。上戰場的士兵據稱每月可以拿到5000美元軍餉。普裡戈津自稱軍隊仍有2.5萬人,美國情報單位估計這個數字應該翻倍。
圖片來源: Press service of Prigozhin/UPI Photo/IMAGO 現在我們再來看看普丁。 普丁這個黑幫人物那應該說是有著強大國家背景的,因為所有國家機器都在他的手中。普丁的特點是,他不會饒過任何一個"背叛"他的人。因為他自己是特務出身的,所以,從反對派的領導、逃到西方國家的俄羅斯間諜、再到跟他不順的寡頭政商頭目(oligarch),他都會用極端手段消除他們。這裡,被他手下不管是在國外,還是在俄羅斯毒死、暗殺的對手的名單已經是一大串了。
普裡戈津以及他的華格納儘管是他一手扶植起來的黑幫集團。因為華格納的武器、裝備、資金一直由俄羅斯官方提供。 但同時,華格納對普丁的"事業"作出的貢獻也不小。2014年的頓巴斯,如果沒有華格納軍隊參與,俄羅斯根本不會有今天的"成果"。 在非洲,華格納集團由普丁引路,幫著非洲腐敗的政府當護衛,而同時換來了掌握當地貴重礦區的巨大利益。 今年中非共和國一個金礦的9名中國工人被殺,就跟華格納有著直接的聯繫,而中國政府連個屁都不敢放。
普裡戈津缺乏政治智商
普裡戈津今年的所謂政變,實際上並非針對普丁,而是想扳倒俄羅斯的國防部長。後者跟普裡戈津已有不少私怨。 但普裡戈津的政治智商顯然是不高,因為國防部長紹伊古儘管能力不怎麼樣, 但卻正是最忠於普丁的人。 普裡戈津為了把紹伊古搞下去,就公開表明,紹伊古為普丁製造的侵略烏克蘭的理由,實際上都不存在的。
"不僅烏克蘭當初沒有對俄羅斯造成任何威脅,北約組織當時也沒有對俄羅斯有任何威脅"。 而他在說這些實話的時候,顯然他愚蠢到了忘記了,發動這場戰爭是普丁的決定,而製造這裡所謂的理由也是普丁自己的決定。
華格納集團「造反」頭目:戰爭的意義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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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一切就決定了,普丁在用非常屈辱自己的手法"阻止" 了華格納暴亂後,絕對不會給這樣一個黑幫頭目有繼續存在的理由。
墜機事件是普丁對俄羅斯其他黑幫的一個嚴重的警告。但是,反過來,他的殘酷手段,也為自己提前進入墳墓創造了條件。
習近平該重新思考跟普丁的關係
普裡戈津墜機的事件,發生在習近平人在南非開金磚峰會期間。 筆者可以想見,他應該已經獲取了這些訊息。 同時,我們完全可以想像,華格納集團暴亂事件期間,習近平也多少也瞭解了前因後果。他應該已經看到,俄羅斯的社會就是黑幫社會。 而普丁就是一個黑幫頭目。
這次普裡戈津墜機的事件, 儘管普丁會想盡辦法,提供"跟我沒有關係"的證據, 但聰明的人都知道,這背後是誰的手。
政治學者張俊華指出,普丁在用非常屈辱自己的手法"阻止" 了華格納暴亂後,絕對不會給這樣一個黑幫頭目有繼續存在的理由。圖為普丁通過視訊參加南非金磚峰會圖片來源: Mikhail Klimenty/imago imsges 更重要的是,普裡戈津對烏克蘭戰爭的起源已經有了一個明確的說明:這分明是俄羅斯對烏克蘭的侵略,這一點,習近平自己也應該明白的。而習近平為了維持他與普丁最親密朋友的關係,卻沿用普丁的說辭,來把北約、西方國家等拿來說事。
是的,在中國對西方國家外貿大大縮水的情況下,俄羅斯向中國打開了從未如此打開的大門,使得中國各種商品、俄羅斯人原來看不起的汽車等大批湧入這個國家,中國也能借俄羅斯賣不出油和氣的尷尬局面,便宜地、大量地購買他們的石油和天然氣,所以中俄的貿易額一下子就補償了中國對西方出口的不順。
儘管中方口口聲聲說自己在烏克蘭戰爭中取"中立的立場", 但習近平領導的中國為俄羅斯侵略烏克蘭提供了不少俄羅斯軍事裝備上急需的零件,而大部分是以民用的名義出口的。 這一點,已得到不同媒體和情報機構的證實。
作為一個14億人口大國的領導人,應該問問自己,繼續與一個黑幫同唱一台戲,結果將是如何。
這點是肯定的,中國自己現在正在進入一個艱難時期, 經濟止步不前,各方面危機重重,而中國的前途就是向核心處改革,在外交方面跟世界各方、特別是跟講游戲規則的國家和睦相處,認可普世價值,這是一個繞不過的關鍵。而如果跟一個黑幫政府繼續綁在一起,那習近平今後承擔的歷史責任則肯定超出了中國的範圍。
本文作者張俊華為徳籍華人政治學者,在德國生活三十餘年。他曾就讀於德國法蘭克福大學,並獲得哲學博士學位。此後曾執教於柏林自由大學等高校。現為法國Ecole Universitaire de Management客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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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8月23日的一次墜機事件中,俄羅斯雇傭軍「華格納集團」首領普裡戈津被認為喪生。他曾掌控俄羅斯戰鬥力最強的准軍事力量,在烏克蘭、敘利亞乃至非洲充當俄羅斯的軍事長臂,甚至對普丁構成直接威脅。
圖片來源: Mikhail Metzel/TASS/IMAGO據俄羅斯聯邦航空署消息,一架私人飛機8月23日從莫斯科飛往聖彼得堡途中,在莫斯科以北 100 多公里的特維爾(Tver)地區的附近墜毀,機上10人全部喪生,普裡戈津及其助手、華格納集團指揮官烏特金(Dmitry Utkin)也在乘客名單之中。華格納所經營的Telegram頻道「灰色地帶」證實了普裡戈津的死訊。
圖片來源: Investigative Committee of Russia/Handout/REUTERS然而,外界對普裡戈津是否的確在這架飛機上仍有疑問。對於這一死訊,俄羅斯官方亦未發布確認消息。墜機是意外事故還是像某些人推測的那樣是報復謀害?各種猜測眾說紛紜。這一事件讓不少中國網民聯想到了墜機於蒙古的中國前第二號領導人、毛澤東的接班人林彪。二人都曾是重兵在握的權勢人物和獨裁者的親信,又因被控謀反而失寵,最後死於墜機。
圖片來源: AP Photo/picture alliance美國總統拜登對墜機事件的反應是:「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我並不感到意外。」波蘭外交部長拉烏亦表示:「被普丁認定為對其權力構成威脅的政治對手,是不會自然死亡的。」烏克蘭總統顧問波多利亞克在社群網站平台X上稱,普丁「顯然會用普裡戈津來殺雞儆猴」。 圖為聖彼得堡市民自發紀念他們心目中的英雄普裡戈津。
圖片來源: Str/AFP/Getty Images普裡戈津(左)於1961年出生於列寧格勒,即現在的聖彼得堡,與普丁是同鄉。據報導,普裡戈津年輕時曾因搶劫罪和欺詐罪入獄9年。蘇聯解體後,他在家鄉成立了一家餐飲公司,後來得到機會為克里姆林宮提供服務。他也因此被戲稱為「普丁的廚子」。借助與莫斯科高層的聯繫,普裡戈津建立起了盈利豐厚的商業網路。
圖片來源: Misha Japaridze/AP/picture alliance2014年,普裡戈津成立了私營軍事公司華格納集團。華格納雇傭軍於 2014 年首次介入烏克蘭戰事,幫助俄羅斯非法吞併克裡米亞半島。2022年2月俄羅斯全面入侵烏克蘭後,華格納軍團在烏克蘭東部激戰中的戰鬥力成為克里姆林宮的重要軍事資產。兵源來自俄羅斯退役官兵、警察以及希望提前獲釋的囚犯。此外,華格納集團在敘利亞和馬裡的軍事衝突中也扮演著角色。
圖片來源: Igor Russak/REUTERS今年以來,普裡戈津一再指責俄羅斯軍方領導指揮不當、貪腐自私、剋扣華格納軍團的武器彈藥。在烏克蘭東部的巴赫穆特戰役中,華格納的部隊對俄軍攻佔這座城市發揮了關鍵作用(圖)。普裡戈津則痛斥高層無能造成無謂的損失,讓他的士兵成為炮灰。但他的矛頭仍是指向國防部長紹伊古以及俄軍總參謀長格拉西莫夫,而並沒有針對普丁本人。
圖片來源: Concord/Handout/REUTERS2023年6月213日,普裡戈津在烏克蘭南部宣佈倒戈,並接管了當地俄羅斯軍方指揮部,緊接著揮兵北上,直指莫斯科。然而不到24小時後,在距離莫斯科200公里時,普裡戈津命令部隊掉頭,返回營地。白俄總統盧卡申科聲稱在普丁的同意下,與普裡戈津達成一項協議,後者同意放棄兵權,前往白俄羅斯。
圖片來源: Sergei Bobylev/TASS/picture alliance自這場短命嘩變之後,普裡戈津的下落一直備受矚目。人們始終沒有看到他人在白俄羅斯的證據。網路上則一再有人聲稱在聖彼得堡看見了普裡戈津。與此同時,華格納軍團雖然宣佈撤出了巴赫穆特,但仍繼續在俄羅斯招兵買馬。8月21日在Telegram上流出的一段影片中,普裡戈津身穿迷彩軍服,手持機槍出現在一個疑似位於非洲的沙漠地帶。兵變之初,就有分析認為,普裡戈津的人身安全自此無保,因為普丁不會放過這樣一個「背叛者」。
圖片來源: PMC Wagner/Telegram/REUT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