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之聲：諾瓦克先生，您好。您剛剛結束對中國為期兩周的訪問，在這一期間，什麼給您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

諾瓦克：這很難說。我想，與中國異議人士何德普的交談給我很深的觸動。他因為持不同政見，被判處長時間的監禁。他說，被關押在北京第二監獄的期間內，他被迫躺在床上85天。當時是冬天，他雖然蓋了一床薄被，但是手腳都必須露在外面。不論上廁所還是吃飯，都不能下床。他雖然可以睡覺，但只要一睡著，手腳搭拉下來，就會被叫醒。我認為這就是酷刑的一種方式，這種方式不僅僅是為了讓犯人承認事實，而且是為了摧毀犯人的意志。此外，我還在拉薩附近的另一個監獄裡與一位西藏僧侶進行了交談。他原來一直堅持不認錯，在被警察和檢察署進行了多次精神摧殘式的審判之後，他被迫認錯，僅僅為了能夠提前被釋放。

德國之聲：在訪問結束後，您曾經表示，中國政府在酷刑方面取得了一些小小的進步，北京政府已經意識到酷刑問題的存在。單單意識到酷刑的存在就算是一種進步了嗎？

諾瓦克：還不能說中國政府什麼都沒有做。和1978年的法制水準相比，中國政府在立法和司法方面取得了不少的進步。中國有刑法和刑事訴訟法。這些法律雖然還沒有達到一個真正法治國家的水準，但是中國正在朝這一方向努力。所有的死刑復審權都已經被最高人民法院收回。警察在審訊犯人時，開始嘗試使用錄音錄像設備，有時律師在第一次審訊時就可以出席。一些省份明文禁止使用酷刑，而也已經有人因為使用酷刑被判處三年有期徒刑。使用酷刑的範圍以及殘酷程度，都有降低的趨勢。

德國之聲：您的此次訪問可以算是第一次聯合國有機會深入瞭解中國現實，但是之間還是出現了很多插曲。您認為中國政府對您此次訪問的立場總體來說怎麼樣。

諾瓦克：中國政府的立場分歧十分嚴重。一方面中國外交部十分支持我的訪問，他們同意我可以私下與犯人進行交談。在這一方面，外交部和其他各大部委中的改革派十分合作。他們希望我的訪問能夠順利圓滿地進行。但是另一方面，我的訪問受到了來自官方的很大的阻力，特別是來自國家安全部的阻力。他們總是試圖阻撓我和談話夥伴碰面，對他們進行監視，或者把他們帶到北京之外的地方，或者乾脆讓警察把他們的家包圍起來不讓出門。一開始的時候這一情況十分嚴重。後來我提出了嚴重的抗議，威脅中斷訪問。之後情況有些改善，但還是有監聽我的電話、監聽我和犯人秘密交談以及妨礙採訪對象與我會面的情況發生。

德國之聲：中國對酷刑的理解與聯合國對酷刑的定義有著細微的差別。您能不能解釋一下。

諾瓦克：中國對酷刑的定義比《聯合國反酷刑公約》第一條的規定要狹義。聯合國的定義指出，在一定的條件下，國家為了達到某種目的，對犯人進行肉體和心理上的折磨。而中國的酷刑，根據刑法的定義，只是肉體的折磨和肉體的傷害。在現實中，很多方法的運用是不會留下痕跡的，比如強迫人長時間地保持一定的姿勢，坐著或者躺著，這樣不會造成肉體上的傷害，可是加上長時間的隔離，這就已經滿足了聯合國酷刑的標準。但是按照中國的標準，這還算不上是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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