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之聲：您曾擔任過投資銀行家。您當時為什麼選擇了這個職業呢？

施密茨：我開始時是選擇了銀行業作為我的職業。由於企業內部的業務需要，我被調到了投資銀行業務部門。所以不是我想成為投資銀行家。當然，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領域，例如指導企業如何在自有資金或者外來資金市場上操作。

德國之聲：銀行家今天的名聲不太好。人們批評銀行家獎金太高而錯誤決策太多。您會對此感到憤憤不平嗎？

施密茨：這當然讓我感到有些不快，因為這是以偏概全的說法。在德國，我們銀行業雇員有67.5萬人，我相信，當中只有極少數能拿到高額獎金。很多人對公眾領域裡討論的話題其實都沒有理解。這對那些在第一線每天勤勤懇懇無可指責地工作的人來說，是個很大打擊。現在在金融市場上發生的事情被簡單地貶低為投資銀行家們想"舊夢重溫"，而工業界中有人拿與2007年時同樣多的錢，卻被說成是回歸正常狀態。這樣看問題是錯誤。

德國之聲：德意志銀行今年將為1萬4000員工分發紅利獎金13億歐元，這是個很大的數目了。您認為這是正確的嗎？

施密茨：這與德意志銀行的盈利規模有比例關係。儘管有很多批評的聲音，2009年對投資銀行和在投資銀行領域活動的企業來說，仍然創造出一個很有吸引力的環境，因為國家和企業發放了很多債券，推動了高額利潤。但這一趨勢不會持續下去，所以不能用2009年來衡量今後的三年。

德國之聲：聯邦總理幾天前說，銀行家應該表現出謙卑一點，並說現在有些銀行家又開始信口開河。您如果評價這一批評？

施密茨：我認為她說的有一定道理，特別是看看美國或者英國的情況就明白了。對於德國國內市場，我不會自動接受這個批評。我認為，在德國人們已經吸取了經驗教訓，已經落實了某些措施。但如果有人說，我們是在"執行上帝的旨意"，那麼說這話的人就是喪失了現實感。

德國之聲：我知道，這話是高盛(Goldman-Sachs)總裁說的。您意思是說，英美國家的銀行家喪失了現實感，而德國的銀行家不是這樣？

施密茨：我不能說德國的情況是完美的。但是我們正走在正確的道路上。就以分紅和獎金為例，我認為人們都明確認識到過去犯了什麼錯誤，認識到今後我們應該更加注重可持續性發展和企業的長遠業績，應該將機會與風險相平衡。但我們的社會也是建立在成就原則的基礎上，就是說成就必須得到回報，失敗不應該受到獎賞。可能過去發生了太多的失敗也得到獎勵的事情。

德國之聲：不久前法蘭克福剛剛召開了一次銀行業大會，會議的主題叫作"危機之後"。您認為危機已經過去了嗎？

施密茨：首先，我們處在危機的一個持續階段，特別是在導致危機發生的那些問題上。我相信，我們已經渡過了最糟糕的階段。第二個問題就是危機給實體經濟帶來的影響。經濟蕭條不僅僅是金融危機造成的，即使沒有金融危機它也肯定會以較輕的程度出現。實體經濟對銀行的平衡表造成什麼樣的影響，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我認為銀行業還沒有從重創中恢復元氣，明年和後年都將很困難。明年會好過今年，但這不等於說明年就是個好年。

德國之聲：歐洲中央銀行又開始給銀行提供優惠的貨幣資金。這些資金本來是作為貸款來供給企業的。但現在有人指責銀行不願意給企業貸款，造成貸款困境。您對此如何評價？

施密茨：我認為這當中有很大的誤解。我們談論的是流動現金。的確，我們有足夠的流動現金，但是我們的銀行體系內缺少足夠的資本。發放貸款要有足夠的資本儲備，有些金融機構甚至還很缺乏資本，因此我們必須首先要先積累足夠的資本，然後才能發放貸款。

德國之聲：這就是說，銀行認為自己沒有能力大規模發放貸款。但是現在都在期望銀行能大方地貸款，政治家也對銀行提出了嚴厲的批評。

施密茨：但是政治家也要接受這一點，不能從上至下發號施令，命令銀行發放更多貸款。這是兩個互相矛盾的因素，因此，我要說，我們願意做一切我們能做的。但是有些企業在2007年時就自有資金有限或者比例很小，他們當時就沒有資格獲得貸款。這些企業在2009年的自有資金比例更小了，現在對經濟發展的預測也很不樂觀，因此不能要求我們對這些企業進行結構上的資金包攬。不是我們不願意做，而是我們做不到。而且，貸款業務法和聯邦金融機構監督局都不會允許我們這樣做。我必須要遵守這些法律規定。

德國之聲：這是不是意味著今後德國企業破產潮還會加劇，因為它們將得不到足夠的貸款？

施密茨：這樣說是不對的，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這是可以預見的。企業破產的話，可能會有貸款不足的原因在裡面。但是首要的問題是，如果企業本身有足夠的自有資金，它們的前景也是良好的，那麼我相信明年它們會得到足夠的貸款。

德國之聲：政府已經表示，在必要時，國家會出面給企業貸款。您認為這是正確的嗎？

施密茨：是有過這樣的建議，這樣的貸款將主要通過復興信貸銀行來進行。這個銀行不具有商業意義上的客戶關係，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仔細看看實際情況，就會發現這很難實際操作。復興信貸銀行迄今從來沒有要作出貸款上的決策，我如果是復興信貸銀行的總裁，我不會願意在政府的施壓下走進這一個陷阱。另一方面，還要仔細檢查貸款是否是有正當的理由。這在兩年後就會看得出來。在一個健康的貸款機制中，我是不能這樣做的。所有發放貸款的銀行都要問自己這樣的問題，那就是如果我發放貸款，三年或五年後我能否收回貸款。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麼我就相信，一定會有足夠的流動現金和足夠的資本。

作者：Manuela Kasper-Claridge / 瀟陽

責編：葉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