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之聲中文網）過去一年，全球社群網站上最熱門的主題標籤，莫過於#MeToo（#我也是，表明自己曾遭遇性侵、性騷擾）。它勾起了很多人不願回首的往事，也將好萊塢以及西方政壇、商界的一眾大佬拉下馬，這些"打破沉默者"更是當選《時代周刊》年度人物 。
這股風潮也不可避免地吹到了中國。與美國等西方國家不同的是，中國版#MeToo運動的主要舞台是大學校園。2018年第一天，現居美國的北航博士畢業生羅茜茜在網上實名舉報前導師陳小武，講述了自己十幾年前遭陳性騷擾的痛苦經歷。該事件最終導致陳小武被撤銷"長江學者"的稱號和教師職務。
類似的校園性騷擾事件在中國高校並不罕見。南昌大學國學院副院長周斌也在新年前被舉報性侵；再之前，還有廈門博導性騷擾案、北電侯亮平案等；新年後，也又有高校教授、學者被性騷擾、性侵指控拉下馬。
中國特色
"在美國是社會名流們發聲公開反對性騷擾。而中國的名人永遠不會這樣做，因為這給其事業帶來的風險太大了"，上海交通大學講師、性歧視問題研究員沈洋對ARD說。
曾經徒步中國來倡導正視校園性侵問題的女權活動人士肖美麗也認為，在中國娛樂圈和政界，不存在發起#MeToo這樣反性騷擾運動的土壤。她對德國之聲說，中國的反性騷擾運動從校園開始，是因為學生與老師之間--特別是研究生、博士生與導師間，存在著明顯的權力不對等，這一點大家非常有共鳴。同時中國社會對教師是有道德要求的，很難接受高校教師存在這種問題。而學生與教師之間沒有終身權力關係，在舉報後仍然可以畢業，相對有條件站出來發聲。
在羅茜茜的實名舉報後，來自全國各地幾十所院校的學生、校友簽署了一份線上請願書，要求學校建立針對校園性騷擾的預防和應對機制。這引起了巨大的輿論反彈，外界將其稱作"有中國特色的校園版#MeToo運動"。
發起《中國女記者性騷擾調查》、協助羅茜茜舉報陳小武的中國獨立記者黃雪琴圖片來源： Privat 曾發起《中國女記者性騷擾調查》、協助羅茜茜舉報陳小武的中國獨立記者黃雪琴對德國之聲說，中國的反性騷擾運動其實與歐美的#MeToo不太一樣，而且更強大。她說：「此前的廈大案，北電案，已經積累了一定的群眾認知基礎。加上今年1月1日我協助羅茜茜曝光陳小武，西方就認為這是MeToo在中國。當然，我不否認，MeToo（運動）確實給了我一些勇氣，也給了羅茜茜一些激勵，大家也確實是看到了MeToo而更有力量了。但是中國的反性騷其實更加強大，我們扳倒了陳小武，聯合近90家高校一起給高校寫信要求出台反性騷擾機制，最後教育部也答應了研究出台反性騷機制。這種不謀而合的運動實實在在推動了社會的前進。」
觸動敏感神經
然而很多時候，故事似乎剛剛開始，就要走向結束。1月下旬，原計劃從北航到對外經貿大學的反校園性騷擾遊行被組織者取消。對於學生們的自發活動，高校的態度普遍比較曖昧，認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學校會找學生們談話，盤問背後的原因，會問'是否是你們學院存在這樣的問題才這樣做的'或者說'學校會幫你解決的，還是不要發了'，總之還是出於一個維穩的思路"，肖美麗說。
與此同時，網路上要求建立校園反性騷擾機制的請願書、公開信在發表、轉發後被迅速刪除，顯然觸動了審查者的神經。對於中國當局而言，有組織、有訴求的民間自發活動就更像是定時炸彈--哪怕是性騷擾這樣並非極度政治敏感的話題。
2015年，計劃在婦女節舉行反對性騷擾維權活動的「女權五姐妹」被警方以"尋釁滋事"罪名拘捕圖片來源： Reuters/Tyrone Siu 2015年3月，多地的數名女權活動人士計劃在三八婦女節之際舉行反對公車上性騷擾的公眾維權活動，她們被各地警方以"尋釁滋事"罪名拘捕。
性騷擾的溫床
在性騷擾事件中，受害者絕大多數是女性。這並不偶然。
中國開國領袖毛澤東曾有一句名言："婦女能頂半邊天"。北京師范大學的《2016中國勞動力市場發展報告》也顯示，中國婦女的勞動參與率達到64%，遠高於世界平均水準。然而經濟上的獨立，並不意味著地位上的提高。在2017年年底的最新一期《全球性別平等指數》報告中，中國在全球144個經濟體中處於第100位，排名在十年裡持續下降，性別差距愈加明顯。與此同時，性騷擾問題在中國非常普遍。數年前，中國新聞網援引中科院調查稱，84％的中國女性曾遭遇過性騷擾。
"性騷擾還經常被看作是耍流氓、個人品質和作風問題，而這其實是一個權力關係的問題"，女權活動人士肖美麗說。她表示，中國傳統的男尊女卑的等級制度是性騷擾發生的溫床，"這個制度下，人們習慣於在性侵、性騷擾事件發生後，將焦點偏移到受害者身上"。同時社會缺乏相關的法律、輿論支持，常常在受害者身上找問題（她比較漂亮、穿著暴露等）。這樣一來，受害者羞於談起自己的經歷，性侵者也不會害怕，形成了一種惡性循環。
如何有效收集證據是關鍵
想要改變這一點，首先要讓更多人認識到，性騷擾是基於一種不平等的權力關係。曾揭露傳媒圈性騷擾現象的黃雪琴也提到，性騷擾的背後是權利、資源和話語權的不對等。
她說，「傳統的男尊女卑問題已經不是影響當下受害者人發聲的主要原因了。影響當事人發聲的主要原因不是男尊女卑，而是在遭遇性騷擾時候未能有效地收集證據、未能強有力反抗、未有完善的渠道發聲」。
這位獨立記者表示，中國女性整體上對於這個話題是敢於表達自己觀點的。「但如果性騷擾發生在自己身上，敢於實名發聲（舉報）的其實很少。因為發聲後可能會面臨個人訊息、隱私遭到曝光，……甚至可能因為不是完美的受害者而受到一些人的質疑，可能不被相信。如果有強有力的證據，例如北航事件的羅茜茜，我們收集了大量的證據，證據鏈很強、個人訊息得到保障，在這種強況下勇敢發聲其實可以得到絕大部分人的支持。」
《紐約時報》報導好萊塢大製片人韋恩斯坦過去幾十年來至少對8名女性進行性騷擾和性侵以來，已有更多女星站出來說出真相或表示譴責。 圖片來源： Getty Images/AFP/Y. Coatsaliou 艾什莉‧賈德（Ashley Judd)1999年因《雙重陰謀》一躍成為好萊塢一線女星。她在《紐約時報》披露的一分訴訟文件中回憶，自己在20年前受溫斯坦邀請去一家飯店。她以為是去參加一次商務餐會，但溫斯坦將她帶到房間並身著浴袍出現，還問她要不要按摩或看他洗澡。羅斯‧麥高恩（Rose McGowan)也表示在1997年有類似經歷，後來兩人以10萬美元達成和解協議。
圖片來源： Getty Images/AFP/J. Samad 義大利女星艾希亞‧阿基多（Asia Argento）說，1997年她在參加一場派對時，被溫斯坦帶到一個房間並受到性侵。阿基多說，她之前之所以沒有提過此事，是害怕會影響到她的演藝生涯。新銳演員露西亞‧埃文斯（Lucia Evans)也描述了2004年的類似經歷，紐西蘭模特兒佐伊‧布羅克（Zoe Brock)也指控溫斯坦1997年對她進行性騷擾。
圖片來源： picture alliance / landov 格溫妮絲‧帕特洛(Gwyneth Paltrow)表示，她在22歲出演《愛瑪》一片時，擔任製片人的溫斯坦就曾要求她去房間裡按摩。帕特洛把此事告訴了當時的男友布萊德‧皮特，後者跑去警告了溫斯坦。1999年，帕特洛以《莎翁情史》獲得奧斯卡最佳女主角，這部影片也由溫斯坦擔任製作人。
圖片來源： picture-alliance/dpa/Verleih 英國女演員蘿瑪拉‧嘉瑞（Romola Garai）說，18歲那年，她被叫到溫斯坦在賓館的一個房間，溫斯坦穿著浴袍開門，讓她感到受到冒犯，「這是對我的侮辱，是對權力的濫用」。
圖片來源： AP 米拉‧索維諾（Mira Sorvino）出演了多部溫斯坦的影片。她向媒體表示，1995年，溫斯坦曾對她施行性騷擾，並想強迫她與其發生關係，一次是在飯店房間，另一次是在米拉的住所。溫斯坦以要和她討論電影推廣為由來到她的住所，但米拉告訴他，她的男友馬上就到，溫斯坦於是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圖片來源： picture alliance/dpa 海瑟‧格拉漢姆（Heather Graham)向《綜藝》雜誌表示，十多年前，溫斯坦也曾向他提出過非分要求。她說，當時他們見面討論出演角色的問題，溫斯坦暗示她，若想得到出演機會就必須和他睡覺。會面後她感到很難受。
圖片來源： AP 英國演員、模特兒卡拉‧迪瓦伊（Cara Delevingne）發表聲明說，她曾和溫斯坦及另一名女士在一個飯店房間討論角色問題。當她準備離開時，溫斯坦擋住房門，並試圖強吻她，她最後掙脫並跑出房間。後來她雖然出演了這部片子，但總覺得溫斯坦給她這個角色是因為所發生的事。卡拉‧迪瓦伊說，她一直猶豫說出這件事，因為不想傷害溫斯坦的家庭。
圖片來源： Reuters/Gonzalo Fuentes 凱特‧溫斯萊特（Kate Winslet）對溫斯坦的性侵醜聞表示極為震驚，並讚揚勇於發生的女性非常勇敢。她說，溫斯坦對待這些有才華的年輕女性的做法是女性在任何工作環境下都不能容忍的。
圖片來源： ZDF 溫斯坦的性侵、性騷擾醜聞曝光後，多次獲得奧斯卡的梅莉·史翠普(Meryl Streep)譴責溫斯坦的做法是可恥的，不可原諒的，是濫用權力。她同時讚揚敢於站出來指控韋恩斯坦的女性都是英雄。
圖片來源： Getty Images/A.E. Rodriguez 《007》系列的M夫人，被授予爵位的朱迪‧丹奇（Judi Dench）也發表聲明，表示之前對有關溫斯坦的「可怕」的指控完全不知情，並對受害者表示同情，對敢於發聲的女性表示支持。
圖片來源： Zuma/IMAGO 《哈裡‧波特》明星艾瑪‧沃森在推特上發文說，她支持那些遭到性騷擾的所有的女性，並對他們的勇敢表示敬意。2011年，記者在英國電影和電視藝術學院獎頒獎儀式晚宴後拍到當時19歲的艾瑪‧沃森（Emma Watson)被溫斯坦從後面抓住兩只胳膊的照片。艾瑪‧沃森之前出演了溫斯坦擔任製片人的《我與夢露的一周》。
圖片來源： Getty Images/K. Winter 安吉麗娜‧朱莉（Angelina Jolie)1998年主演《隨心所欲》（Playing by Heart)，哈維‧溫斯坦擔任執行製片。朱莉回憶說，當時，溫斯坦想在一個飯店房間對她性騷擾，遭到她的拒絕，因此她選擇拒絕再和他合作，並警告其他人。朱莉在給《時代》周刊的信中說，「這樣的對待女性的行為在任何領域，任何國家都是不能容忍的。」
圖片來源： Reuters/S. Pring 2000年起，溫斯坦以個人名義向民主黨及包括希拉蕊‧克林顿和歐巴馬在內的多名候選人捐款近100萬美元。溫斯坦性侵醜聞發酵后，希拉蕊通過發言人在聲明中說，她感到非常震驚，「這些女性所描述的（溫斯坦）的行為是不可容忍的，他們的勇氣和其他人的支持對阻止類似行為的發生至關重要”。歐巴馬伕婦也發表了類似聲明並指出，任何男人，不管其財富地位如何，以這樣的方式貶低女性都應被譴責並追究責任。
圖片來源： Reuters/J. Ernst 溫斯坦的現任妻子、英國時裝設計師喬治娜‧查普曼（Georgina Chapman）宣佈結束與溫斯坦十年的婚姻，離開這位好萊塢製片大佬。41歲的查普曼表示，「我的心碎了，為了所有因不可饒恕的行為遭受巨大痛苦的女性。」查普曼和溫斯坦育有兩個孩子。
圖片來源： Getty Images/AFP/K. Sahi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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