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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不公

2013年12月1日

曾為特萊希恩施塔特納粹集中營囚犯的猶太長老本傑明•莫梅爾施泰因,被許多納粹倖存者視為納粹的同路人;但電影製片人朗茨曼卻拍攝了紀錄長片「最後的不公」來表揚這位他眼中的「英雄」。

圖片來源: Le Pacte

(德國之聲中文網)一個有關納粹特萊希恩施塔特集中營(KZ Theresienstadt)的故事,足以說明為什麼本傑明‧莫梅爾施泰因(Benjamin Murmelstein)受到許多納粹倖存者的鄙視,甚至仇恨;以及,為什麼幾十年後卻有人在問起他當年的行為動機後,對他表示欽佩。故事發生於1942年:傷寒在猶太人隔離區(Ghetto)爆發開來,大屠殺組織者阿道爾夫‧艾希曼(Adolf Eichmann)將此視為一個災難。他倒不是怕這種傳染病會奪去猶太囚犯的性命,相反,對這名狂熱的反猶主義者來說正是求之不得,但他擔心非猶太人也可能受到感染。莫梅爾施泰因在影片中表示,艾希曼曾對他說:"如果你無法控制疾病蔓延,我就放火把整個特萊希恩施塔特燒掉。"

阿道爾夫‧艾希曼圖片來源: AP/dapd

當時莫梅爾施泰因是"猶太長老理事會"(Judenrat)成員,負責組織隔離區的居民生活,而疫區正屬於他的管轄範圍。疾病擴散之前,他曾嘗試讓轄區居民接受預防注射,但遭到抵抗,因為人們害怕被毒死。於是莫梅爾施泰因採取了斷然措施:只有打了預防針的人才給飯吃,飯票沒蓋上打預防針印戳的,就不再發給糧食。

傷寒疫情被控制下來,艾希曼暫時放過了對付特萊希恩施塔特隔離區。然而,下一個謠言又接踵而至:有人傳說莫梅爾施泰因蓄意要餓死自己的猶太兄弟,是個納粹的同路人。

既非罪犯,亦非受害者

在紀錄片"最後的不公"中,莫梅爾施泰因現身說法,還原當年。製片人克勞德‧朗茨曼(Claude Lanzmann)在片中與他進行對話。朗茨曼因其長達九個半小時的巨作"大屠殺"(Shoah)而馳名國際。他於1974年開始錄製與納粹倖存者及滅絕營犯罪者的訪談。第一個訪談對象就是當時生活在羅馬的莫梅爾施泰因。訪談時間長達一星期,每天數小時。但是在"大屠殺"一片中,並不見莫梅爾施泰因的蹤影。朗茨曼解釋說,莫梅爾施泰因的身份並不明確,他既不是毫無疑義的犯罪者,也不是明確的受害者。

將近40年後,朗茨曼利用他當年錄製的影片材料,添加上今天在捷克的原始現場場景,又製作了一部新的片子。朗茨曼表示:"可能有點晚了,但我還是完成了它!" 新片長達三個半小時。

從各種角度看,莫梅爾施泰因的故事都非同尋常,首先,特萊希恩施塔特在所有猶太人隔離區及集中營當中,扮演的是一個特殊角色:1941年起,納粹依照艾希曼的設計藍圖,以極其陰險的方式將布拉格附近的一個堡壘監禁區打造成向世人展示的"樣板集中營":納粹是將猶太人遷移到了一個溫馨美好的小城鎮,以此保障順利落實其滅絕猶太人的真實圖謀。1944年夏天,國際紅十字會甚至還造訪了特萊希恩施塔特 - 他們完全沒意識到包藏在美麗表象後的人們正遭受著無情的折磨及最終被謀殺。

唯一倖存的"長老"

1974年朗茨曼採訪莫梅爾施泰因圖片來源: Le Pacte

表面上,特萊希恩施塔特及其它猶太隔離區在"猶太人自治管理"(jüdischer Selbstverwaltung)的名義下,設有一個所謂的"猶太長老理事會",負責管理隔離區內居民的生活,以及後來在納粹"黨衛隊"(SS)監督下,組織運送居民前往"滅絕營"。在莫梅爾施泰因之前,特萊希恩施塔特集中營曾經存在另外兩名長老,但都遭謀殺身亡。莫梅爾施泰因成為唯一倖存的長老。

莫梅爾施泰因在影片中講述他戰後自願接受布拉格一個法院的審問,法官問他:"你為什麼還活著?" 潛台詞是說:為了保命,你都幹了些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對此莫梅爾施泰因一笑置之。在與朗茨曼的對話中,莫梅爾施泰因展現出切合其身份的聰穎機敏和知識分子的睿智。他說,"猶太長老"是個遭人嘲笑的角色,他必須像傀儡一樣牽動繩索。

遲來的正義

莫梅爾施泰因在到達特萊希恩施塔特之前,擔任維也納的猶太教經師(拉比)。1938年艾希曼任命他為猶太社區移民部主任,其任務是組織維也納猶太人的移民工作。其實他自己也可以移民,美、英兩國多次表示願意給他簽證,但他婉拒了,他說:"我始終認為自己還有需要處理的事情。"

1946年特萊希恩施塔特集中營倖存者聚會美因河畔法蘭克福圖片來源: picture-alliance/ dpa/dpaweb

1946年布拉格法院判他無罪。但猶太知識分子群體對他的判決正好相反,他們認為莫梅爾施泰因死有餘辜。製片人朗茨曼的看法是,他受到了不公平的對待。曾是法國反納粹組織"Résistance"成員的朗茨曼,雖已87高齡,仍不失反抗鬥士本色。當年他志同道合的同路夥伴西蒙娜‧德‧波伏瓦(Simone de Beauvoir)和讓-保羅‧薩特(Jean-Paul Sartre)提出"介入文學"(littérature engagée)的主張,並身體力行,為認同的價值觀張目;因此也可以說,朗茨曼的做法是"介入電影","最後的不公"有一個明確的目標,就是為莫梅爾施泰因平反。

電影最後一幕出現了兩個對話人的背影,他們漫步迎向羅馬的夕陽,朗茨曼將手攏住了莫梅爾施泰因的肩膀。

作者:Sarah Judith Hofmann 編譯:楊家華

責編:李京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