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王立軍逃館，到薄熙來被免去一切職務，已近80天。海外以華爾街日報、明鏡網、博訊網、路透社、明報為先導，狂飆內幕，井噴猛料。權斗、貪腐、情色、謀殺，驚心動魄，一應俱全。多幕的國際大戲，幾近揭底。

反觀中共，除卻封網、關網站、嚴控微博之外，（今天，揭示薄瓜瓜英國男保姆被毒殺的新浪博主@楊海鵬在上海，微博也被封了。）還恢復了文化大革命「兩報一刊」的宣傳攻勢，只不過「一台（CCTV）」代替了「一刊」。

從溫家寶「文化大革命這樣的歷史悲劇還有可能重新發生」，到黨政軍在全國範圍，一波接一波，「擁護」、「效忠」、「保持一致」、「聽從指揮」的高調表態；從周永康親自下令追查「政治謠言」，到發表《刑事案件而非政治鬥爭》的社論，就像把全國人民綁架上了「過山車」，昏天黑地，莫名所以。

清明假期最後一天，和幾個朋友相約，一同去看望住在西長安街上的兩位老人，李銳和鮑彤。時隔有日，但是他們對薄王事件的評論，仍舊不停在我的腦海裡浮沉。

中組部文件竟然與香港「謠言」一字不差

據傳，3月14日下午，溫家寶記者會結束之後，谷開來即被中紀委「雙規」，從東單大華電影院附近的宅邸帶走，這是薄熙來任商務部長的官邸，任職重慶後，仍舊留作北京居所。

當天下午，當局開始向省部級傳達政治局擴大會議剛通過的《中共中央辦公廳王立軍事件通報》。此文件次日便以錄音帶的形式，驚現香港商報網路。

95歲的李銳老，最後一個職務是中顧委委員，之前是中央委員，中組部常務副部長兼青干局局長。因為胡錦濤由司局級升副部級；再由副部級升省部級，兩次都是李銳審核，親筆寫的推薦報告，因此還有「帝王師」的美稱。90年代，胡錦濤擔任常委時，還到李銳家看望，李銳問他：「你多大了？」胡錦濤回答：「我多大了，你還不知道嗎？」傳為笑談。

《通報》內容，以中組部文件形式，送至李銳閱，已近三月底了。適逢一位朋友造訪，告訴李銳老，與海外網路「謠言」一個字都不差。中組部文件只是最後多了常務副部長沈躍躍的一句話：「要保持中組部的穩定。」

揮臂痛斥曰：「黑幫！」

本周一，英國《每日郵報》報導，王立軍逃進美國成都總領事館，幾個小時之後，總統歐巴馬就得悉海伍德之死真相。照此分析，北京最高當局，在美國大使駱家輝照會中國外交部之後，也應該知道了海伍德之死與薄家的關係。最遲2月8日，國安部副部長將王立軍帶回北京，當天就應該知道詳情。8日下午舉行的中國外交部例行記者會上，發言人對王立軍在成都美領館尋求庇護，和7日成都美國領館附近封路，並有大量警力，都以「沒有訊息可以提供」作答。

僅隔一天，2月9日外交部副部長崔天凱接受路透社採訪，脫口而出的「在前兩天發生的事情是個非常偶然的個案。」據說，是胡錦濤的定性。重慶市長黃奇帆8日被招到北京，直接向胡錦濤作的匯報，「非常偶然的個案」就是胡的原話。

中共中央3月14日才做出《決議》拿下薄熙來，當然是為了習近平訪美和兩會召開，有意營造和諧氣氛。

據外電報導，20日中共中央已向中央委員傳達《中共中央辦公廳王立軍事件通報》的「補充決定」，遲至4月10日下午，緊急向副處級黨員幹部傳達的有關薄熙來、薄谷開來階段性處理的中央文件，只是「補充決定」的部分內容。

因此，3月20日之後，英國人海伍德被毒死，涉嫌谷開來，已經在高層傳開。2月王立軍逃館事件發生後，親自面見過胡錦濤，力挺薄熙來的一位現役上將，緊急給智囊打電話，通報真相，要求「切割」。這位智囊竟然把「張曉軍」錯聽為「王立軍」，一時使得重慶命案，更加撲朔迷離。

不到一個星期，台上和在野的太子黨階層，基本知曉了薄案真相。「做實」，「鐵案」都是此時高層消息人士的專門用語，網路傳言的「康師傅下架」，「軍車如林」，「中南海槍聲」實際是草根階層對北京吊詭的政治氛圍的感覺和猜測，結果遭到無情的懲罰。

三月下旬，紅色家族的關切和安慰竟然像潮水般湧向薄熙來的兄弟姐妹，至使薄家三子薄熙成不得不群發一封簡訊：「感謝這麼多年大家對薄家，對熙來的關心和支持，以後不要支持了，祝大家各自保重。」明確表示薄家認可中央的決定。

現在手機管理嚴格，一般群發20個號，就要受限制，但是薄熙成的簡訊還是傳遍紅色家族。

李銳老作為十二大中央委員，十三大中顧委委員，列席十六大的中共老幹部，清明時分，對海伍德被毒殺案一無所知。中共如今對於黨的重要決定的傳達，除了國家領導人級別的元老，包括省部級的高官，還存在在職和離退休的嚴格區別。李銳老非常關注中央竟然出現如此惡劣的政治事件，他因為耳背，要我們大家都坐在他的身邊，仔細聆聽薄案牽出的所有罪惡。

聽畢，老人家從座椅上站起來，怒目圓睜，用右手伸出食指，用力點了一下，吐出兩個字：「黑幫！」

再不能依照「家法」行事

「黑幫」從來破壞法律，只按「家法」、「幫規」行事。李銳老屬於「一二九一代」的黨內大知識分子。一生和共產黨的「幫規」作鬥爭，多次遭受「家法」懲罰。延安整風中的搶救運動，他被關起來審查批鬥，被工作組成員鄧力群趁虛而入，搞得家破人亡。廬山會議，他作為毛澤東的秘書，被打成「彭德懷反黨集團」成員，開除黨籍，勞動改造。文革又被關了八年監獄。

文革結束，重新工作，他做了兩件大事，一是，反對三峽工程立項；二是，呼籲憲政大開張。每個黨代會，他都要上書中央，讓共產黨遵守憲法，拋棄家法，進行民主化改造。對於薄熙來事件，嚴重到殺人越貨的程度，他不感到吃驚，作為黨內民主派的重要領袖，他說是件「大好事」，再不稿「憲政開張」，政權就要完蛋。

李銳老認識谷開來的父親谷景生將軍，當時是北平學生運動的負責人。他還記得六四，薄一波家的司機被戒嚴部隊打死，和谷開來有關。

隨海伍德被毒殺的真相流傳開，「更陰險毒辣的麥克白夫人」的評價不脛而走。在座的一位朋友清楚地回憶起，1989年6月9日，鄧小平接見戒嚴部隊師以上幹部的日子。2歲的薄瓜瓜有點發燒，薄家人都勸谷開來就在中南海裡找個醫生看看，谷開來不干，一定要去協和醫院，還要用老爺子的車。出門之後遇到戒嚴部隊的警戒線，司機說：過不去。谷開來不干，說：我們老爺子的車幹嘛不讓過？言外之意，我們老爺子也是支持鄧小平鎮壓的。她讓司機硬沖，結果司機被戒嚴部隊打死。這件事影響極為惡劣，薄一波也非常生氣，據說指著谷開來大罵：谷開來，怎麼沒有把你打死！

中央文件，稱谷開來是薄谷開來，說明薄熙來是中共中央政治局裡的一個裸官，一個黨已經腐敗到如此程度，老百姓和李銳老一樣，已經見怪不怪。有傳，海伍德向谷開來索取20億中間費，否則舉報她向海外轉移巨額財產，令谷開來動了殺機。對於谷開來的案情，無論再揭發出多少罪惡，老百姓同樣也會見怪不怪，因為老百姓懷疑，中共高層每個家族都有相似的問題，都是五十步笑百步。

「黑幫」，就是置黨於法律之上的結果。想讓全黨與中央保持一致，容易，想讓人民和腐敗的共產黨保持一致，太難。

作者：高瑜

責編：達揚

作者簡介: 高瑜，中國獨立記者，專欄作家。原在中新社工作，後擔任《經濟學周報》副總編。因參加八九民主運動，兩次繫獄。作品廣有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