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不要第三次世界大戰

半個世紀前，南北北韓進行了一場悲劇性的戰爭，從此兩個兄弟生活在兩個世界上。南方在度過了軍事獨裁統治的一段艱難歲月後開出民主之花，一場經濟奇跡給大多數人帶來了一定的富足。它當過奧運會和足球世界盃的主人，屬於亞洲小虎的行列，跟著美國大佬走。北方則形成了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統治系統，與其說是共產化，不如說更是儒家化。若干年來，這裡的人民已經食不果腹。改革雖然開始了，但缺乏能源，缺乏資金。出於對美國的恐懼，威脅說要製造核武器，因而使自己更加地與世隔絕。

自停戰以來，兩個國家關嚴了相互間的大門。南方禁止公民隨便跟北方人聯繫。北方不向公民透露南方日子更好。戰爭把幾百萬個家庭一分為二，但北韓人不能相互通電話，不能互訪，連寫信也不可能。疆土分裂的象徵是堡壘森嚴的三八線。受聯合國委託駐紮在那裡的美軍一名士兵這樣解釋三八線上的情景：

「我們的防線是三重的：首先是擋坦克戰壕，然後是從一邊海岸到另一邊海岸之間廣闊的地雷帶，最後是一通到底的鐵絲網，每隔100至200米有一個碉堡。」

1950年6月，北方在一場衝突中越過了邊界，在短暫的時間裡佔領了南方廣闊的土地。儘管有警告訊號，美國卻全然無備，而輕武裝的南方完全被打暈了。美國讓聯合國安理會譴責北北韓，聯合國派出了一支幹預部隊。在美國的率領下，21個國家參與了戰爭。美國總統杜魯門把北北韓的進攻定義成針對自由世界的紅色進攻。

杜魯門說：「北韓是個小國，離我們幾千公里。但那裡發生的事情跟每個美國人有關。6月25日，共產黨部隊向大韓民國發起了進攻。這場進攻表明，國際共產黨運動決心對獨立的各國發動武裝侵略。這個侵略行動展示了對所有自由國家的威脅。」

戰爭的轉折是聯合國部隊在朝鮮半島西部的插手帶來的。這些部隊大部由美國人構成。北北韓人料到會遭到進攻，但他們抵擋不住聯合國部隊。於是，聯軍在美國將軍道格拉斯.麥克阿瑟率領下奪回了南方，接著象北北韓人一開始一樣違反國際法地越過了三八線，把對手一直逼到中國邊境旁。出於聯軍的意料，100萬中國志願軍插手了，儘管裝備差，他們卻又從美軍手裡奪回了北方。毛澤東以此方式對北北韓在中國內戰中給予的支持表示了感謝。但他不想要第三次世界大戰。所以前沿邊界仍然由三八線構成。

許多殘忍的故事

當談判者已經在桌旁坐下時，戰鬥卻仍然極其激烈的進行著，並伴隨著許多殘忍事件。北北韓軍隊對准後腦勺開槍，消滅了數以百計的美軍戰俘。韓國士兵清洗所謂的左派和破壞者，有時一次幾百人。記者們報導了韓國的集中營。美國部隊屠殺北韓難民。美國空軍的燃燒彈把北方燒成廢墟，飛行員向地面上所有動彈的東西開槍。

韓國二星將軍金充公（Kim Chum-Kon）是最早進入北北韓首都平壤的人之一。他至今仍為空中轟炸辯護：「不錯，我們摧毀了兩個城市：平壤和元山。那是在戰爭即將結束的時候。但美國人想要以此施加政治壓力，因為北北韓不同意停戰的條件。」

空中轟炸不辨別士兵、游擊隊和平民。被摧毀的不僅是大城市和工業設施，許多村莊也被夷為平地。美國有計劃地轟炸了好幾個水庫大壩，從而毀滅了大片的農村。無數人在洪流中淹死。華盛頓肆無忌憚的戰略是造成平民大數量死亡的主要原因。在北北韓，人們至今對這些戰爭恐怖情景記憶猶新，全體人民和他們的領導腦子裡深深地銘刻著這一切。

所有來自外國的客人都被帶到首都平壤市中心高170米的紀念塔上，傾聽有關戰爭帶來的毀滅的介紹：「這座塔是為祖國獻身的勇敢的戰士們建造的紀念碑。平壤在朝鮮戰爭中完全被摧毀，美國對這個城市投擲了42萬枚炸彈。」

屬於這場戰爭黑幕的還有：美軍總司令麥克阿瑟將軍很早就要求使用原子彈。要用10至20枚原子彈來阻擋北北韓人的推進。後來，這位頭腦發熱的將軍更計劃爆炸50枚原子彈，從日本海到黃海構成一道核屏障，以阻止中國人入侵北韓。1951年4月，在日本沖繩島準備好了轟炸蘇聯機場和中國軍隊的原子彈，但最後沒有使用。

戰後，美國在韓國部署了原子彈，儘管停戰協議禁止把新式武器運上朝鮮半島。正因為此，北北韓至今仍對核進攻深感恐懼。這是有理由的恐懼，有著深深的歷史的根。

當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1953年7月27日宣佈停戰協議已經簽署時，戰爭各方都已經承受了巨大的傷亡。美國失去了4萬人，韓國失去了5萬士兵，中國人陣亡達40萬，其中包括毛澤東的一個兒子。北北韓人死亡超過20萬。受傷者和無家可歸者數以百萬計。北韓人不得不埋葬了他們迅速、和平地統一祖國的希望，許多人必須一切從頭開始。

韓國當年的普通士兵金先生回憶說：「我當時反對停戰。我來自北方，那裡住著我的親人，我多麼希望國家能夠統一啊。那時我26歲，單身，我沒有家，沒有熟人。我該怎麼辦呢？」

沒有戰爭的戰爭狀態

在板門店簽署的僅僅是一個停戰協定。這場戰爭既不能有勝方也不能有敗方，和平也不能出現。從此，南北北韓始終沒有和解，嚴重的衝突不斷發生。兩國互派間諜，三八線上也不斷發生磨擦。但新的戰爭沒有再發生，這要感謝1953年7月協定中規定的機制。停戰委員會至今已經開了460次會議，討論武裝衝突問題，也討論諸如三八線樹上的水果該由誰摘這樣的問題。

雖說多年來沒有人再在這條橫跨朝鮮半島、寬4公里的邊境線上被打死，但戰爭的危險始終存在。估計北方把它約100萬士兵的一半以上集中在邊境後，他們的炮兵陣地挖得極深，使人們幾乎無法找尋目標，無法摧毀之。而他們的炮火可以立即打入僅50公里之遙的韓國首都漢城。據官方估計，一旦發生這樣的進攻，頭幾個小時裡就會有近100萬首都市民死亡。

北北韓同樣感覺受到威脅。自從當前的危機發生以來，首都平壤又經常聽得到防空警報了。人們演習逃入作為戰時堅實地下工事的地鐵站，模擬一旦美國轟炸平壤北面寧邊核中心時的情況。停戰50年後的今天，北韓人仍然把戰爭看成是政治的另類延續。德國人在分裂幾年後就開始了其東方政策，而北韓人幾十年來沒有能夠拿出類似的東西來。

漢城東國大學郭宇環（Yu-Hwan Koh）認為：「兩國的戰爭摧毀了一切信任感。德國也曾是分裂的，但德國沒有經歷兄弟戰爭。這是和解如此之難的原因之一。第二個原因是：南方和北方的當權者利用分裂來為他們自己謀利。」

南方的軍事統治者拔高北方敵人，以達到鞏固他們的獨裁政權的目的。他們要讓韓國人在一個腐敗的、但保證給人以富裕的警察國家和一個紅色自我隔絕者之間，選擇警察國家。嚴格的安全法律禁止國民與北北韓人接觸，而媒體努力塑造共產黨北方的怪像。人們只能聽到一點兒那裡的制度的事，金日成的名字在韓國是聽不到的，漢城的當權者害怕金日成的民族主義言論引發同感。

北方的金日成把朝鮮戰爭用作鞏固政權的工具。他披上了一個徹底的民族主義者的大氅，扮演著一個為北韓民族的統一奮鬥不息的鬥士。用他的話說，南方無非是美國人的傀儡，而只有他心裡才真正裝著國家的統一，裝著一個強大的北韓。於是，金日成把內戰說成了祖國解放戰爭，把自己晉封為北韓民族的家長。

在1970年11月北韓勞動黨第5次代表大會上，金日成說：「只有在把美帝國主義侵略軍從南北韓趕出去，南北韓人民推翻了現在的傀儡政府，南北韓先進力量奪取政權後，北韓才有可能和平統一。」

北韓歸北韓人，趕走美國人－這是北北韓在半島上賴以政治得分的口號。這個口號也為南方的許多北韓人所接受。韓國軍隊在戰時歸美國指揮。平壤入城處大街上新近出現了一個統一紀念碑：兩只巨大的石手在街上10米空中相握。

北北韓導游說：「這個紀念碑表達的是北南北韓的熔合。這是在解放56周年紀念日修建的。碑文寫的是：南方和北方所有民族主義者聯合起來，實現祖國的統一。」

轉折出現之後

90年代，冷戰仍在朝鮮半島上繼續，並非僅僅由於1994年的核危機。那時，北北韓第一次退出了禁止核擴散條約。接著，政治景觀發生了變化。在南方，年輕的民主之花盛開，這個民主政權以其所謂的陽光政策倣傚維利.布蘭特的緩和思想。在北方，金正日繼位。他不象乃父那樣權威，但要實際得多。飢荒、短缺經濟和蘇聯東歐集團的終結迫使他改變航向。

突破出現了：北北韓同意於2000年6月舉行歷史性的會晤。我們今天知道，北北韓由於這個行動而得到了1億美元的獎勵。據說這筆錢部分流到了領袖金正日私人帳戶上。兩國簽署了一個新的協定，表示要進一步接近。當第一批家庭在分別50年後重新擁抱在一起的時候，當金大中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的時候，許多人夢見了這個半島上持久的和平。

但金大中自己拒絕幻想，他不指望會出現德國式的統一：「存在著許多區別。德國的統一來得出人意料，異常迅速。在此之前東面和西面有著經常性的接觸。東德人對西德知道得很多。在我們北韓，北方和南方之間至今沒有往來。此外，經濟W的差別要大得多。北北韓貧窮，而南方的我們卻沒有強大到可以接管北方的程度。」

兩個北韓從來都沒有放棄過一個國家的夢，放棄過擺脫外國指揮的夢。但目前甚至雙方都需要美國人：南方要用美國人來嚇阻北方的進攻，北方要用美國人當經濟建設與改建的出資人。但從內心說，他們都希望盡快地擺脫美國人：南方早就感覺自己已經足夠強大，於是更多地倒向鄰居中國，他們跟中國人在文化上也有更多的聯繫感。北方則希望南方喂養它，讓它站穩。

（馬丁.弗裡茨於東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