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之聲中文網："張成澤之死"是金正恩掌權以來北韓政壇最為嚴重的事件之一。作為北韓的鄰國和最主要盟友之一的中國，平壤的這次政治大地震是否也會讓北京有所震動？

蔡建：張成澤被清洗對未來一段時間的中朝經濟關係肯定會產生很多影響，因為他是"親中派"，同時也是主管中朝經濟合作的一個主要的負責人。我們看到，他罪名之一是出售北韓煤礦資源和出租羅先經濟開發區的地皮，這都是暗指與中國的經濟合作。張成澤遭到肅清被槍決，肯定會影響到中國與北韓之間經濟貿易方面的關係。這些（經濟合作）項目即使不會取消，也會推進的緩慢一些，這是無疑的。同樣由於張成澤是"親中派"，他被肅清對中朝的政治關係也會有一些影響。中國的領導人在與北韓的交往方面缺少了一個更可以信賴的人士。

您剛才提到，張成澤的罪名中有關於"出租羅先開放區給外國50年"等內容，眾所周知這些經濟合作其實都與中國有關。這些項目現在可能會面臨困境。但另一方面，北韓在糧食和能源等方面相當依賴中國。處決張成澤可能損害朝中關係，金正恩是否能夠承擔起這樣的代價呢？

如果從長遠來說，北韓是承擔不起這樣的代價的。但是對於北韓而言，最重要的是為了自己政權的生存。在受到國際社會嚴重制裁之後，北韓在經濟上沒有其他國家可以依賴，對中國的依賴很深。從平壤自身來講，並不希望對中國產生過多的依賴，希望減少這樣的依賴程度，害怕中國在經濟命脈方面對北韓實行控制，這種控制是平壤政府所不願意看到的。

要擺脫或者減少對於中國的依賴，金正恩手上是否有其他的選項呢？

金正恩可以選擇的餘地並不是很大。實際上在他父親金正日時代就有這樣的一些做法，"開拓多方面的資源"。不僅與中國進行合作，而且也要跟其他國家進行一些合作。北韓的一些經濟開發區或特區，也有一些與歐洲和俄羅斯的合作。但是，這些合作始終是比較有限的，沒有達到很好的效果。我想，在將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在北韓與國際社會的關係沒有得到改善之前，很多經濟方面可能還是會主要依賴中國。

張成澤遭清洗對朝中關係會產生衝擊，那麼在南北韓、朝日以及朝鮮半島無核化這樣的議題上，這一事件是否也會產生影響？

我覺得有可能會產生一些影響。因為張成澤被視為"改革派"，主張經濟改革，他的失敗可能被解讀為北韓的軍方勢力進一步加強，這對北韓推行的外部政策可能會有一些影響。也許在未來的一段時間裡，他會採取一些更強硬的政策，甚至會採取一些軍事冒險的行動，這些都是有可能的。

據媒體報導，今年6月，北韓修改效力高於憲法和勞動黨章程的《樹立黨的唯一思想體系十大原則》，確定所謂"白頭山血統"、也就是金氏家族的統治合法性。現在，金正恩又肅清了政壇第二號人物。這是否意味著，他已經徹底鞏固了統治權力？

這很難講。實際上在過去兩年裡，金正恩通過很多措施對國內的領導階層進行了大換血，鞏固自己的統治地位。國際社會都普遍認為，經過兩年的努力，他已經比較穩固的掌握了權力。但從這次的事情來看，北韓國內還是明顯有政策和意見分歧，有不同的意見和派別存在。通過包括這次事件在內的大規模整肅異己，金正恩的權力會得到進一步的加強，短期內可能是這樣。但是在對外政策和國內經濟方面沒有很多的起色的話，我想北韓國內從長遠看還是面臨很多問題的。

張成澤的罪名中包括"試圖顛覆政權"。您認為，北韓國內是否有可能確實存在這樣的"顛覆力量"，或者這只是金正恩為打擊張成澤而編織的罪名？

我覺得確實有可能存在這樣的力量。張成澤很多罪名，其中最重的一個是意圖顛覆金正恩統治，就是要發動政變。其實北韓國內並不是我們想像的那樣完全鐵板一塊，反對派和不同意見總是存在的。過去歷史上也曾有意見不同的人遭到貶值或降職。這種情況一直存在。北韓官方的說法是張成澤自己想當總理。也可能是他想換一個比較溫和的人來執政，比如張成澤和金正男（金正日長子）之間的接觸。張成澤可能認為金正恩的內外政策可能會把北韓帶向崩潰之路，他們有一股力量要進行變革，這完全有可能的。這種力量在北韓也是客觀存在的。在這種體制下，從整個宣傳來講好像是各個階層都"擁護"，但實際上，在高壓之下的表態是一回事，而不滿的力量或反對現行政策的勢力總是存在的。

蔡建是復旦大學國際問題研究院副教授、博士生導師，並擔任北韓韓國研究中心常務副主任。

採訪記者：石濤

責編：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