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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觀察:不論今生,何談來世?

長平 (中國資深媒體人、時事評論作家,現居德國)2015年3月10日

中國官方對達賴喇嘛的轉世言論發表最強硬評論。時評人長平認為,中國政府應該面對現實,先和達賴喇嘛談一談今生的問題。

USA Dalai Lama beim National Prayer Breakfast 5.2.2014
達賴喇嘛2015年2月5日在華盛頓出席美國全國祈禱早餐會圖片來源: Saul Loeb/AFP/Getty Images

(德國之聲中文網)在"3.10"紀念日的前一天,中國全國人大代表、西藏自治區人大常委會主任白瑪赤林譴責達賴喇嘛,認為他的轉世言論"褻瀆宗教和藏傳佛教"。這是中國官方就這一問題發表的最強硬評論。

達賴喇嘛曾表示,如果西藏不自由,他將不會在中國轉世,沒有人有權出於政治目的選擇他的繼任者。但是中國政府認為,這一制度必須延續,它必須要批准下一個達賴喇嘛。

一個從小接受無神論教育的中國人,會覺得政府這種堅持有些荒腔走板。按照無神論觀點,靈魂再生的轉世制度是一種迷信,雖然不能像"文革"時期那樣趕盡殺絕,而應該視之為宗教傳統予以尊重,但是當這一制度自身發生變化時,政府又何以作有神論的堅持?

中國政府無法對這些矛盾自圓其說:如果認為轉世制度神聖不可動搖,又怎麼能夠不尊重現世達賴喇嘛(按照轉世觀他是包括來世在內的所有達賴喇嘛的生命體)?如果認為達賴喇嘛對藏人信眾不可或缺,為什麼不讓他回到西藏?

事實上達賴喇嘛已經對傳統制度進行了根本性的改造。2011年,西藏流亡政府直接選舉總理,達賴喇嘛卸下所有行政權力交予總理和議會。中國政府一再以過去的農奴制來譴責西藏"落後的政治制度",卻又為何不對這一先進的民主制度予以肯定?

大多藏人和中國政府在這一點上是立場一致的:他們也認為不能沒有達賴喇嘛。正因為如此,他們出逃或者抗議。自2008年以來,自焚成為最激烈的抗議方式。若干自焚者的留言,清楚地表明他們抗議達賴喇嘛不能回西藏這一悲慘現實。

中國政府在對待自焚抗議方面,表現得不僅冷漠殘忍,而且也自相矛盾。在2012年的全國"兩會"上,藏區官員稱自焚者"都曾有過犯罪前科,或污漬滿身,在社會上的名聲很壞,不被認同,感到絕望,然後選擇自殺以圖來世",否定他們的政治訴求;到了這一年底,中國官方又稱"自焚者不同於一般的厭世自殺者,普遍具有分裂國家的動機",以政治動機來給他們治罪。

白瑪赤林多次宣稱西藏自治區無人自焚,被指公開撒謊。據統計,在西藏自治區自焚及籍貫屬於西藏的自焚者至少有十人。再說,在多達143位藏人自焚(其中中國境內136人)的事實面前,區分西藏自治區內外有什麼意義?這種文字游戲讓人想起,中國政府一再否認1989年"六四"鎮壓中在天安門廣場開槍殺人,難道這可以減輕在廣場之外殺人的罪惡嗎?

從世俗的觀點看,中國人不難理解達賴喇嘛的態度。"來生不做中國人",不僅是一句網路流行語,而且是很多中國人的行動指南。包括中共領導人在內的權貴階層,都紛紛讓家人及子女到海外求學、就業和定居。政治高壓、司法腐敗及環境污染,讓中國人人自危。達賴喇嘛認定的十一世班禪喇嘛,連同家人一起失蹤已近二十年。

中國政府在各方面對反對者都變得愈加強硬。但是,如果不能面對現實,化解矛盾,尊重公民權利,合理合法地獲取統治權,這種強硬態度只會迎來更多的反抗。與其跟達賴喇嘛爭執自己認為並不存在的來世,不如和他坐下來談一談今生的問題。

長平是中國資深媒體人、時事評論作家,現居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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