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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觀察:中共會宣佈放棄統一台灣嗎?

長平
2024年1月18日

金正恩宣佈北韓放棄與韓國和平統一,視韓國為「外國」和「最敵對國家」。中共會宣佈放棄統一台灣嗎?時事評論作家長平認為,「祖國統一、領土完整」並不是中共的「核心利益」。

長平:毛澤東曾完全贊成「台灣獨立」
長平:毛澤東曾完全贊成「台灣獨立」圖片來源: Philip Fong/AFP/Getty Images

(德國之聲中文網)假如中共當局只有兩種選擇:第一,實行普選民主,統一台灣;第二,繼續一黨專制,台灣獨立。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做出第二種選擇。

中共的長期宣傳讓外界產生兩個重大誤解。第一個誤解就是真的以為「祖國統一、領土完整」是中共的「核心利益」。

其實,中共唯一的核心利益就是維護政權。為了這個目標,無論六十年代的中緬領土談判、中印邊境戰爭,七十年的中越邊境戰爭,還是九十年代的中俄領土協議,土地都不是核心問題,中共甚至放棄了總面積遠遠超過台灣的中緬和中俄爭議領土。對於與日本發生主權爭端的釣魚島(日本稱尖閣諸島),也曾長時間處於放棄狀態。

台灣主權更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從上世紀二十年代開始,中共為了奪取政權,多次支持台灣獨立。中共支持的台灣共產黨,曾明確喊出“台灣人民獨立萬歲」、「建立台灣共和國」等口號。毛澤東本人也多次表示支持台灣獨立,例如,1947年台灣爆發「二二八事件」之後,毛澤東在延安發表講話:「我們中國共產黨所領導的武裝部隊,完全支援台灣人民反對蔣介石和國民黨的鬥爭。我們贊成台灣獨立,我們贊成台灣自己成立一個自己所要求的國家。」

第二個誤解,就是以為「大一統」是根植於中國文化的頑固觀念,即便中共要放棄統一台灣,中國人民也不會答應,甚至會因此起義推翻中共統治。

大多數中國人固然被深度洗腦,以為「解放台灣」是神聖的事業,其中很多人對武力攻台有「聖戰」的情緒。但是,我們也必須隨時意識到,中國的主流媒體幾乎都是黨媒,社群網站也被嚴格操控。在被神聖化的主權問題上,沒有任何媒體被允許說出違背當局意願的意見。

我們可以設想,假如台獨議題沒有來自國家暴力支持的危險(禁言、警察約談、拘押和判刑等),即便遭到輿論圍攻,也一定有中國自媒體願意討論,而且一定會有各種不同的觀點,包括支持台灣獨立,或者拒絕為攻打台灣當炮灰。

再說,即便大多數人反對,中共在感受到壓力的同時,也未必會尊重民意。1989年的六四民主運動,無疑得到了全國大多數人的支持,但這並不妨礙中共當局進行暴力鎮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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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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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韓放棄「統一祖國」大業

更重要的是,專制者相信在完全掌控和任意使用國家暴力的前提下,操控輿論易如反掌。

假如中共談成了獲得香港主權進行社會主義改造,民間有人主張「一國兩制」,那麼他一定是民族罪人;假如中共當局決定盡快解決台灣問題,民間有人說不用著急,可以一百年之後再談,那麼他一定十惡不赦。然而,這些話由鄧小平、毛澤東說出來,就成為英明決策了。1975年毛澤東见尼克森、季辛吉時,說台灣問題可以一百年之後再說,不用著急,不就一千萬人的一個島子嗎?

同樣的道理,在一周之前,假如有北韓人說應該放棄與韓國和平統一,南北韓根本不是同一個民族,韓國屬於外國,旁觀者都會認為他或者她太激進了,挑戰了金家王朝的底線和「核心利益」。可能也會有批評家認為,即便偉大領袖金正恩想要放棄統一大業,也無法對人民交代,因為當局幾十年的宣傳已經深入人心,「祖國統一「成為了神聖的觀念。

很多時候,專制者比外人更瞭解自己的臣民——或者說懂得如何操控他們。兩天前(1月16日),金正恩在「最高人民會議「上宣佈,北韓放棄把和平統一作為主要政策目標,不再將韓國視為「和解與統一的對象」。他還下令修改北韓憲法和宣傳方針,刪除「和平統一」、「三千里錦繡河山」,或將韓國人稱為「同胞」等說法,向北韓人民灌輸韓國是「外國」和「最敵對國家」的觀念。

北韓官媒稱,為貫徹金正恩的新政策,北韓議會廢除了所有負責促進與韓國交流的政府機構,關閉了促進半島統一的廣播電台和宣傳網站。金正恩還下令拆除位於平壤南部關口的"祖國統一三大憲章紀念塔",從北韓民族歷史中徹底摒棄"統一、和解、同族"概念。

金正恩感受到來自人民的壓力了嗎?人民會起來推翻他這個放棄統一大業的政權嗎?事實上,如果他願意,人民隨時可以對他山呼萬歲,稱頌他的高瞻遠矚,英明決策,正如「一國兩制」在中國輿論中被吹噓成鄧小平的天才構想一樣。

禁止中國人說「台灣同胞」?

就跟上周的北韓人一樣,今天的中國人也難以想像中共當局可能宣佈放棄統一台灣,撤銷國台辦、中央台辦和各省市台辦,禁止中國人說「祖國寶島台灣」、「台灣同胞」,推倒廈門「一國兩制統一中國」巨幅標語牌,向中國人灌輸台灣是「外國」和「最敵對國家」的觀念。

說到這裡,「台獨分子」們會不會睡著了都會笑醒?遺憾的是,目前這樣的事情還不會發生。就跟1947年毛澤東支持台灣獨立符合中共利益一樣,目前反對台灣獨立對他們更有好處。

這不是因為他們心目中懷有「統一祖國「的神聖信念,也不是因為人民的」大一統「觀念給他們帶來巨大的壓力,甚至也不是害怕失去了這個戰略要沖國家安全受到威脅——台灣和美國要有能力威脅中國的國家安全,現在豈不正當其時?——而是因為存在這樣一個外部敵人,對維護政權大有好處。

外部敵人可以促進內部團結,美國和日本一直被利用來扮演這個角色,但是被宣傳為「中華民族不肖子孫」的「台獨分子」更是功莫大焉。而且,反對台獨還可以用來建設軍隊,忽悠連任,以及幻想未來「統一祖國」成為民族英雄。

再說,正如北韓這個政策改變對韓國來說禍福未知,中共宣佈放棄統一台灣也未必都是利好。

可以說,「維持(事實台獨的)現狀」對台灣民進黨和中共是雙贏局面。反倒是馬英九「民主統一中國」構想較真起來,更有可能觸動中共的「核心利益」——維護一黨專制。不過,中共知道他沒有較真。正如他所說,習近平是不是獨裁者並不重要

台灣前總統馬英九專訪

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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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德也曾放棄「統一祖國」大業

專制國家放棄「統一祖國」大業,北韓並不是頭一個。德意志民主共和國(東德)也曾經信誓旦旦要統一德國。1949年頒布的憲法第一章第1條規定:「德國是由德國各州組建的一個不可分割的共和國。」1968年修訂為:「德意志民主共和國是一個德意志民族的社會主義國家……」

到了1974年,東德政府決定放棄民族認同理念,不再把東德視為整個德意志國家的一部分,而是要跟蘇聯靠得更近,於是憲法第一章第1條規定被修訂為:「德意志民主共和國是一個工農社會主義國家……」
放棄統一並不意味著不能統一。十五年之後,柏林牆倒塌。次年(1990年),共產專制的東德並入議會民主制的西德,完成了國家統一。

也就是說,無論是中共宣傳的「祖國的主權與領土完整神聖不可侵犯」,還是金正恩宣佈的放棄統一、視韓國為「外國」和「最敵對國家」,都未必是最終方案。歷史往往會讓專制者狠狠地刮自己的耳光。

作者長平是中國資深媒體人、時事評論作家,六四記憶 ‧ 人權博物館總策展人,現居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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