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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話德國:德國人怎麼了?

張丹紅2016年1月22日

科隆跨年夜之後,德國有關難民危機的討論由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近半年來,專欄作者張丹紅對她自以為熟悉的德國人越來越不理解。

Deutschland Flüchtlinge in Passau
圖片來源: picture-alliance/dpa/A. Weigel

(德國之聲中文網)去年8月底,當德國人在慕尼黑火車站高舉"歡迎"的牌子對如潮如流的難民歡呼時,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從個人的經歷看,我沒有覺得德國人對外來人有多麼友好。剛來德國那陣兒,德國人問我最多的兩個問題是:"您在這兒幹什麼?""您什麼時候會自己的國家?"有的頑固地和我講英語,儘管當時我的德語就已經很不錯。每年去外國人管理局辦理延簽,總有官員對我的學生簽證變成工作簽證耿耿於懷。再不去外管局!- 這成了我申請德國籍的動機之一。

德國人也不是一個天性開朗的民族。街上的德國人一般表情嚴肅。下雨天就更是拉長了臉 - 德國可是經常下雨。不過漸漸地,我發現了他們粗糙外殼下的溫和。我願意將德國人比作暖水瓶:外涼內熱。

可現在他們怎麼了?他們給新來乍到的陌生人送去吃的、穿的,犧牲自己的業餘時間、甚至假期,去難民登記處或難民營作義工。學校運動館被改成了難民營的孩子非但沒有怨言,還自發給難民上德語課。

德國宗教改革家馬丁-路德在沃爾姆斯帝國會議上被皇帝和教廷逼迫收回其95條論綱時,他平靜地說:"我站在這裡,我別無選擇。圖片來源: picture alliance/akg-images

浪漫主義和英雄主義

我試著為自己的疑惑尋找答案。有人認為德國人如此壯舉是為甩掉背了70年的歷史包袱。我覺得更深層的原因是植根於歐洲文化的浪漫主義和英雄主義。它可以溯源到古希臘的荷馬史詩,直到塞萬提斯筆下的堂吉訶德。當德國宗教改革家馬丁-路德在沃爾姆斯帝國會議上被皇帝和教廷逼迫收回其95條論綱時,他平靜地說:"我站在這裡,我別無選擇。請上帝幫助我。"這是什麼樣的英雄氣概!在很多人眼裡,梅克爾也早已成為英雄。當周邊國家紛紛在邊界修築有形、無形的鐵絲網時,梅克爾毅然為難民打開了國門。大多數德國人追隨梅克爾,並陷入自我陶醉之中。

我也不免為德國人感動,並為自己的第二故鄉自豪。不過感動很快被擔憂取代:每天成千上萬個來自完全不同文化圈的人入境,很多未經任何檢查,這樣能行嗎?如果相信媒體的報導,不僅能行,而且非常和睦,儼然世界大同在即了。特別是公法媒體盡一切努力傳播正能量:電視裡看到的是助人為樂的德國人、感激不盡的難民和如飢似渴學習德語的難民兒童。

當然也有醜陋的德國人和醜陋的難民。但是他們基本被媒體忽略不計了。直到跨年夜 - 更確切地說直到跨年夜之後的幾天。因為科隆大規模性侵和搶劫事件發生之後,大部分媒體堅持的仍然是"不能發生的便不會發生"的原則。直到科隆火車站前廣場上的元兇以北非和阿拉伯國家難民為主的事實不能再掩蓋時,媒體才由小心謹慎到鋪天蓋地地報導。

政治掛帥

作為德國媒體的一部分,我對本行業中泛濫的政治正確體會深刻。路德維希-艾哈德基金會的一項調查得出結論:與其它國家的同行相比,德國記者認為自己有一種使命感。該基金會主席和媒體專家羅蘭德-提希在接受德國之聲採訪時說:"他們認為自己的工作不是報導,而是通過報導為某個崇高的事業而戰鬥。"難道這幾個月來媒體為了難民融入德國社會的大目標而對一些醜惡的現實視而不見嗎?果真如此,那麼我們不是間接幫了極右勢力的忙嗎?

我多麼希望我的同行們能夠靜下心來反思一下自己的工作。不過他們沒有時間。一窩蜂的風氣使目前的報導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昨天媒體將"歡迎文化"的質疑者打成極右派,今天的評論員們恨不能把梅克爾寫下台。

說到梅克爾:一段時間以來,我對她無論如何理解不了了。對於她這樣一位聰明的女性來說,我想不用再強調接收一百萬難民不是準備一百萬張床鋪就萬事大吉。德國各個與難民有關的官僚機構必須互相溝通,以使一人登記七次的醜聞不再發生。國家需要聘用更多的幼教人員、老師和警察,要向新來者傳授德語、德國的習俗、特別是此間的價值觀。

德國總理梅克爾——對於我來說,她仍是個謎圖片來源: Getty Images/S.Gallup

換句話說:單是"消化"去年來的一百萬就已任務艱巨了。今年德國不可能再承受新的一百萬。不過,梅克爾仍然"我自巋然不動",堅持在歐洲層面尋求解決方案。不過,目前歐洲方案的可能性與柏林六月下雪差不多。

她有另一套方案嗎?

"在21世紀,閉關鎖國不是辦法",這是過去幾個月裡梅克爾不斷重複的一句話。那麼她為什麼不說什麼是正確的辦法呢?也許她有其它的更加宏偉的目標。但她為什麼不能和我們溝通呢?或者她心裡也沒譜兒?至少德國前總理施羅德這樣認為。

在梅克爾固執己見的同時,德國其他政治家激烈討論如何將犯罪的外國人更快地驅逐出境。其實他們心裡很清楚德國法律為驅逐出境設立的門檻有多高,而且犯罪者國家對接納自己國民的積極性有多低。去年真正離境的只有被逐者的百分之一。

因此,必須將難民浪潮控制在德國邊境。前德國憲法法院主席帕皮埃建議說:"必要情況下必須在邊境攔截非法入境者。"只有這樣,德國才能將有限的接納能力用於幫助真正需要幫助的人。

作者張丹紅

兩個極端

這裡需要強調一個非常簡單的道理:德國不可能拯救全世界。不過,德國政治、媒體和社會中的"好人"們(我這裡指的不是無私幫助難民的德國人,而是在現實面前緊閉雙眼的人)仍不放棄拯救全世界的嘗試。而另外一些不可理喻的傻瓜們繼續燒難民營、毆打外國人。

德國著名的諧星迪特-努爾前不久說:"德國人要麼讓所有人進來,要麼讓所有人出去。"當然這話不完全正確,還有中間沉默的大多數。不過他們越來越不知所措。

我多麼希望德國人恢復正常的狀態:天一下雨就拉長臉,不過分熱情,但到了緊急時刻會表現出真正的慷慨和寬容。

作者簡介:張丹紅出生於北京,在德國生活二十多年。她把對德國社會的觀察記錄下來,與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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