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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鬆備考

張丹紅2015年5月7日

我的大女兒剛剛在科隆完成高中結業考試。從備考到考試內容,這裡高級文理中學的結業考都與中國的「高考」有著天壤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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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 picture-alliance/dpa/J. Wolf

我的大女兒剛剛在科隆完成高中結業考試。從備考到考試內容,這裡高級文理中學的結業考都與中國的"高考"有著天壤之別。

高考前的一年一般是人生最不堪回首的一段時間。我那會兒住校,從早到晚連讀再背,熄燈之後躲在自行車房或廁所接著看書,視力就是那麼被摧毀的。周末回家,電視裡播放的日劇、美劇一眼都不敢看,怕上癮。學校裡兩、三個帥氣的男孩子向我示好,我視他們為空氣。班主任說了:"誰在中學時代談戀愛,以後不要來見我。"他的話誰敢不聽。

據說現在中國應屆高中畢業生的壓力比我們那時候大多了。學生們的追求不是上大學,而是上名牌大學。德國卡爾斯魯厄一所高級文理中學的退休校長克裡提安對此深有感觸。他在上海一所重點中學擔任了三年的數學和物理老師,去年年底剛剛回來。"學校每天的上課時間是早上七點到晚上九點,之後學生做作業一直到深夜",克裡提安說。他們周日下午返校,因為周日晚上又開始上課。"有時候孩子們周六就回來了,因為老師對某一次考試的成績不滿意。"

家長的期待值不同

我敢保證,這樣的學習強度,德國學生連一個星期都承受不住。別說學生,首先家長就得靜坐示威或絕食抗議了。這些年我參加了無數家長會,每次都會有家長抱怨作業太多。而那一點兒作業量在我這個中國媽媽看來還不夠熱身呢。這大概是中德兩國教育的一個根本區別:德國家長生怕孩子壓力大,中國父母就怕壓力不夠大。克裡提安說,他身邊的中國老師也認為學習強度太大,但不那樣安排家長就會不放心。

圖片來源: Privat

作為夾在兩種文化和觀念之間的媽媽,我慶幸女兒不必吃那份苦,卻理所當然地以為高中畢業的這一年會比過去緊張一些,對學生的要求會高一些。結果發現是我自作多情了。和往常一樣,女兒一周仍然只有兩天上八節課(下午三點或四點下課),其餘三天中午就放學了。德國的高考在春天舉行,備考的時間實際只有七個月。扣除秋假、聖誕節假期、狂歡節、復活節和周末(學生在假期和周末休息屬於他們的基本人權),也就剩三個月了。

格言周的無理取鬧

近年來,一個新的習俗至少在萊茵地區蔓延 - 格言周。那是學生在校讀書的最後一周,一般在三、四月份。之前,學生們發揮聰明才智創造一句與畢業有關的格言。女兒學校的格言是:Abi heute, Captain morgen。字面意思是:今天高中畢業,明天船長出行。後半句又與"摩根船長"朗姆酒諧音,還真有點兒創意。格言周的某一天,孩子們裝扮成船長,或是海盜。其餘四天也有嚴格的著裝規定:流浪漢、嬉皮士、懶蟲,最後一天回到入學的第一天,身背小學生的書包,盡可能著童裝,感傷不盡。想想看,在那樣的氣氛下,還有心思上課嗎?我敢說,這些大孩子們從未像這一周那樣迫不及待地去上學,互相取笑,自拍照,跟老師惡作劇。回家匆匆吃了晚飯又往學校跑。有時候晚飯也免了,學校裡有酒有烤肉(德國法律規定16歲以上有消費酒精的權利)。我只能叮囑一句:"你有權利喝酒,但是沒有義務。"說完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

不過整晚在學校大吃大喝的不多,大部隊去其他學校打仗。我這不是誇張,至少科隆的中學在那一周裡的打鬥是出了名的。經常是兩個方陣對壘,互相投擲水雷(氣球做的)、雞蛋(生的),甚至炮仗,幸好沒有造成傷亡。我問他們:"學校之間有什麼舊仇需要了結嗎?"回答是:"沒有舊仇,有的是這個星期結下的新恨。"這不是無事生非嗎?一個女孩子說:"其實不過是尋開心。"

那一周裡,女兒天天半夜回家。我這個自認全盤西化、不干涉孩子生活的媽媽也忍不住提醒她:"快考試了,臨陣磨槍也該抓緊了。"女兒努力掩飾著不耐煩:"我再給你解釋一遍:德國學校注重的是分析能力,這個能力要麼有,要麼沒有。要是沒有,臨陣磨槍也沒用。"所以德國中學生最後一年如此瀟灑:有的考駕照,有的打工掙錢,有的學交誼舞,生日派對絡繹不絕(18歲生日怎麼能悄無聲息地度過?!)。

結業考試果然如女兒所說,每門都是三道分析題,任選一個。連歷史也沒有填空之類需要死記硬背的題目。由於學生們都知道有"挑肥揀瘦"的可能,因此在備考的時候可以將自己特別不喜歡的部分跳過去,這叫做"空隙式"學習。

張丹紅

細節知識和分析能力

想到中國學生的艱苦卓絕,這是多麼的不公。我這輩子學的細節知識加起來沒有高考前的那一年多,大多數又還給了老師,有的永生不忘。我最愛在德國朋友面前炫耀的是1524年德國農民起義的路線。他們充滿欽佩的目光中也有一絲同情。這大概也是退休大學校長克裡提安對中國學生的感情:"他們做了學校要求的一切,包括牢記一些最無意義的單詞。"

在他最有發言權的數學領域,儘管德國高中數學的教科書比中國的內容廣泛(比如中國課本沒有統計學),但"德國學生需要兩年時間學習的東西,中國學生兩個星期就夠了"。克裡提安對他的中國學生贊不絕口:"他們練就了扎實的計算功底,而且速度驚人。看中國數學高考的試卷,我都不一定能在規定的時間裡完成。"回憶在德國的教學生涯,他說:"新的課程我不可能一氣呵成地講授,因為總有部分學生因缺乏基本計算能力而無法理解新的內容,於是我又得從頭兒說起。這種事情在中國從來沒有發生過。"

據萊布尼茨自然科學和數學教育學院的調查,三分之二的德國高中畢業生達不到應有的數學水準。換句話說,他們乾脆在數學面前投降了。 不只是數學,"德國學生總體來說很容易放棄",克裡提安說:"他們很喜歡怨天尤人。"不過,不能不承認德國孩子的某些抱怨頗有創意。北威州明斯圖一名應屆中學畢業生年初的時候致信州教育部,對到考場上才知道考題表示不滿,要求提前得到考卷,因為每個公民都享有訊息權。

至少他學會了論證。在克裡提安看來,這是德國學生的優勢:"他們在學校學習判斷,表達自己的意見,明確立場。中國學生卻沒有時間思考學到的東西。"克裡提安根據自己在中國的經歷說,學生們沒有積累生活經驗,甚至對自己所在的城市都無暇瞭解。"他們沒有自由發展的青春。"

不過,青春的樂趣總會找到發洩的渠道。我和我的同學們雖然在中學時代遵從了老師的教誨,但一進大學,便以加倍的熱情投入到狂歡和戀愛之中。

作者簡介:張丹紅出生於北京,在德國生活二十多年。她把對德國社會的觀察記錄下來,與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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