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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自籌書展難產:會是未來書業新常態嗎?

Phoebe Kong
2022年7月15日

香港年度書展將於下週舉行,今年有本地出版社遭禁止參與,甚至在就連民間自籌的書展也被迫夭折。但與此同時,也有更多人投身書業,讀者對實體書的渴求漸漸增加,令生態有所改變。在後《國安法》時代,香港書業真的路路不通嗎?如何在狹縫中尋找生存空間?

Hongkong | Buchmesse in Wanchai
山道文化出版在「香港人書展」出售的書。圖片來源: Phoebe Kong

(德國之聲中文網)香港灣仔鬧市一個小商場裡,記者們陸續抵達,為的是出席第一屆「香港人書展」的預覽場。十多個書攤差不多都擺設好,準備就緒在翌日迎接讀者。主辦人之一、山道文化創辦人楊子俊,原本計劃這天(7月13日)向媒體介紹和導覽,卻突然臨時宣佈這個民間書展可能夭折。

事實上,舉辦民間書展本來就不在楊子俊的計劃內,過去兩年,他的出版社山道文化都是參與香港貿易發展局舉辦的「香港書展」——它是亞洲最大規模的書展之一,每年7月於香港市區最大的展覽館舉行。但今年5月,貿發局在沒有交代理由之下,拒絕他們參加。

外界所知,今年最少有3間香港本地書商遭遇同樣命運,還包括有種文化和峰鳥出版,都被這個「半官方」書展拒諸門外。

因此山道文化和有種文化決定自己籌辦替代的「香港人書展」,反應比預期熱烈,總共有12家出版社及書店響應。但就在開幕前一天,場地業主突然以活動違反租約喊停。就記者觀察,場內展銷的書籍題材有的關於反修例運動、香港歷史、媒體審查等,普遍在坊間的獨立書店都有公開發售;其餘也有文學、文化類和兒童書等。

主辦方說,業主一直表現得很配合,卻在最後一刻態度180度轉變,指稱他們分租和利用會場對他人造成「滋擾」或「危險」——儘管在同一個場地,以往曾舉辦類似模式的市集。主辦方否認違約,甚至提出願意下架業主認為敏感的書本,但經過一番周旋,業主拒絕他們提出的任何解決方案,堅持要求即時撤走。楊子俊稱:「不惜這麼大商業代價都堅持要我們走,不得不令人覺得是出於政治壓力。」

港媒《明報》曾透過該地產代理向場地業主「允長置業有限公司」查問終止租約原因,但未獲回應。

另一參展商Anna向德國之聲表示,這是她的網上書店首次參與實體書展,公司和客人都很期待,對被迫停辦的結果感到不公平和難過。她主要售賣台灣進口的兒童繪本,題材不甚敏感,但她亦坦言:「決定參與其實也感到很大壓力和風險,最終如此被煞停,已經比我想像中的最壞結果來得『好』了,現在有什麼不可能發生?事實上是有外人要阻止我們。」

楊子俊哽咽道:「如果做堅信的事,卻換來這樣的結果,這會是清晰的訊息反映香港現時環境。」他告訴德國之聲:「新政府上場時說,言論自由已經在我們的口袋裡了。我們也願意遵守任何新法律和條件,盡一切努力去辦一個合法的書展也辦不成,這件事就是證明現實並非如此。」

山道文化負責人楊子俊。圖片來源: Phoebe Kong

書展為何在香港舉足輕重?

去年,在《國安法》實施後第一場由貿發局辦的書展,有親中組織發起行動巡查和檢舉涉嫌「違法」書籍,他們的目標主要針對關於反修例運動、721元朗白衣人事件等題材的刊物。出版社山道文化也成為矛頭之一,在書展期間,警方稱因接到投訴,派警員到場查看其書攤,最終投訴不成立。而在書展結束後不久,言語治療師工會出版的羊村兒童繪本被指控是煽動刊物,數名工會理事被捕起訴,還柙至今。

對很多香港本地的中小型出版商來說,一年一次的「香港書展」是他們重要的收入來源和曝光機會。短短七天的展銷活動,每年吸引數以十萬計人流,業內人士說部分公司更要依賴書展的盈利,來支撐全年運作成本。貿發局篩選參展商除了可能令讀者接觸到的書源減少,也會直接某些書商的生存空間。

每年書展的熱賣書籍,也被視為香港政經狀況的寒暑表——民間對政府和社會爭議的取態,往往反映在書商的出品和銷量之上。政治諷刺和評論刊物曾經多年都是媒體的焦點,一些異見書籍甚至會吸引中國內地的讀者來港購買。

不過在後《國安法》時代,這些情景已經不在。今年的書展將於7月20日舉行,至少3家出版社被禁參展。在媒體一再追問下,貿發局始終拒絕交代具體原因。當局表示,會提醒參展商為要展品負上法律責任,但堅稱沒有進行預先審查。有些獲批參加的出版社向媒體透露,不會帶敏感書籍到場展出。另外,也有長期參與書展、主打政治異議書籍的出版社表示,因為新書數量大減,決定不參展。

書本難產的關鍵

一本書由構思到面世,要經歷出版、印刷、發行和銷售等主要環節。本是中學教師的楊子俊在反修例運動受傷後放下教鞭,全職投身出版界,出版了不少批判或探討政治議題的書籍。

對於不少在香港從事書業的人來說,現在日常面對的難題,大多不是來自當權者的直接施壓,而是政治紅線所營造的自我審查和恐懼氣氛。楊子俊坦言,現時無可避免要進行審查,每次收稿後只能憑自己的認知,儘量客觀地審視可能違反《國安法》和煽動罪的內容。

不過,最常遇到的障礙是出自印刷那一關。以往,廠商甚至過問印刷品的內容;現在,他作為出版方經常要與印刷廠商討刪減、修改字眼,他們才願意承印。有時候即使他認為內容已十分安全或願意妥協,但有些印刷廠仍會單純因為出版社或作者身份而拒印。

即使國安法只是實施短短兩年,業界的應對態度都有過不同變化。楊子俊說在初期,印刷商普遍抱觀望態度,以安全起見不敢接政治書的生意;及後因疫情下經濟轉差,部分廠商願意在修改字眼和封面後承印。可是隨著李家超上任新一屆行政長官,近幾個月印刷廠的憂慮又再增加,擔心他領導下的新政府會更嚴厲對待文化界。

香港人書展取消,書商即時收拾書攤。圖片來源: Phoebe Kong

凡此種種不確定性,增加了書本胎死腹中的機會,令商人對投資出版有所卻步。有的人則尋求在外地出版和印刷,在網上出售或再嘗試進口香港,台灣是其中一條熱門的出路。例如有移居台灣的香港學者成立「1841出版社」,主力發行香港歷史、社會、文藝作品,保育香港文化。其網頁簡介稱希望於飄零離散的時代,「在台灣的自由空氣中,講述香港的核心價值」。

實體書、獨立書店壓力下不減反增?

香港一些大型出版社和連鎖書店被中資控制,也有老牌集團不敵財務壓力倒閉,這些陰霾都籠罩著書業。但在市面上,同時慢慢出現更多小型獨立書商。在其他領域被急速緊縮的時候,有人轉行賣書,例如由前記者創辦的留下書舍、前民主派區議員成立的獵人書店,都是在近月開張,引來不少注目。

在電子書愈來愈盛行之時,出版實體書看似是夕陽工業,但在今天的香港,實體書卻有特別的存在意義。楊子俊認為,現在的社會環境下,網上資料可以被隨時刪除和封鎖,實體書是有效保存記憶的方法之一。

縱然直接描述時事政治的題材正在減少,但他觀察到,愈來愈多人轉而書寫香港歷史和文化,希望留下紀錄,也更多人探討香港城市身份的起源,「既然無法談論現況,於是就談殖民時代甚至更早以前的本土歷史」。

他覺得在香港辦書店很難賺錢,但現在它成為一種替代空間,讓理念相近的香港人匯聚起來。「在政治大氣候下,大家都不敢在網上講話,在工作環境又要適應新規則。但是開書店好像給人一種希望,在那裡我們仍然見到志同道合的彼此,以書會友。」

香港人書展開幕前夕遭終止租約,導致無法舉辦。圖片來源: Phoebe Kong

在2019年反修例運動中,楊子俊疑被警員射傷右眼而廣為人知,不時就警暴議題發聲。事發近三年後,他今年突然被起訴參與非法集結,下個月要上庭應訊。縱然在線下舉辦書展屢試屢敗,他還是堅持把「香港人書展」移師線上繼續進行,消息傳出後,有獨立書店自發支持。

「香港每天太多不如意,好像沒什麼希望。正因為現今的政治環境愈黑暗,大家才愈需要找方法重抬力量,書本是很好的載體。」他說:「現實不能馬上改變,但透過閱讀別人的經歷和分享,我們至少能改變自己,在黑暗時代中找到自處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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