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之聲中文網) 中國維權人士郭飛雄 (本名楊茂東) 上個月二度因欲赴美遭警方逮捕後，他癌末的妻子張青傳出美國時間1月10日凌晨突然昏迷，緊急送醫後仍搶救無效，同一天上午於美國馬裡蘭州過世。相關消息最早是由旅美的中國維權人士楊子立在推特上發布，後來許多海內外的運動人士都紛紛針對相關消息做出評論。

同樣在美國的中國維權律師陳光誠在推特上表示，張青昏迷被救護車載走後，醫師便判定她很難再清醒。他寫道：「郭飛雄仍然處於中共的強迫失蹤狀態，中共之前承諾郭飛雄等到張青病危時，會讓他去美國。無論中共當局多麼喪盡天良，滅絕人性，在張青彌留之際都應立即釋放郭飛雄來美！」

中國維權律師高智晟的妻子耿和在推特上憶起自己2009年與張青一同帶著孩子從中國逃到泰國，再輾轉到美國的過程，強調張青與自己一樣是單獨帶著一兒一女流亡海外。她在推特上寫道：「相同經歷共同的命運…切身感受張青生命在生命盡頭都沒有能見到夫君，絕望。」

長期從事援助中國維權人士的美國團體「對華援助協會」也在同日於網站上發佈署名郭飛雄姊姊楊茂平的聲明，表示張青僅留下兩個孩子，他們無法勝任喪葬事宜，所有相關事宜皆由楊茂東 (郭飛雄本名) 決定與親自處理。

在這之前，郭飛雄12月5日繼2021年初在上海機場遭公安拒絕出境後，再次與外界失聯。當時他在失聯前，曾向友人傳「我被抓了」的四字訊息。陳光誠上個月向德國之聲表示，張青2021年1月剛做完癌症手術，但12月傳出因癌細胞擴散至身體其他器官，健康狀況持續惡化。他當時說：「因為她的癌細胞已擴散至其他的器官，所以她的健康情況可說是非常困難。她現在很難有很好的睡眠，而睡眠品質不好對她的身體來說是很糟糕的。」

後來，張青在接受香港《南華早報》訪問時表示，張青表示自己生命已到盡頭，而她丈夫多次嘗試赴美與她團聚，都遭到中國當局的阻撓。德國之聲致電北京的公安局詢問郭飛雄的下落，但至截稿前，北京當局都未有回應。

郭飛雄原名楊茂東，是中國知名維權人士丶獨立作家。他曾因為維權行動丶為法輪功辯護聲援丶要求中共官員財產公開而多次被中國當局關押。2013年，郭飛雄參與聲援《南方周末》新年獻辭事件，呼籲新聞自由與政治民主，以及組織協調在中國八個城市發動公民街頭舉牌要求中共官員公佈財產，這導致他再次被拘捕，被判六年徒刑。他在2019年8月刑滿釋放。

余文生無緣見父親最後一面

事實上，郭飛雄並非近日唯一一位在親人病逝前，無緣與家人見上最後一面的中國維權人士。中國人權律師余文生的妻子許豔上周末發文表示，余文生的父親在1月9日下午因搶救無效而病逝，而因南京監獄堅持不讓余文生離開監獄，所以余文生未能與父親見上最後一面，也無法參加送別儀式。

許豔向德國之聲表示，她與余文生的哥哥多次致電南京監獄，請求他們讓余文生能離開監獄去探視父親，但監獄一開始不回應，後來又改口稱因為余文生父親不在南京市，所以不讓他回家探視。

她說：「我提到法律規定探視最後一面是允許的，既然有這規定，肯定就是全國的法律規定，而非南京市內才能見，出了南京市就不能見。我們持續為余文生爭取，但南京監獄後來停止回應我們，我們也沒能等到余文生回家見父親最後一面跟送父親最後一程。我和余文生的哥哥都對此感到非常傷心跟不滿，我們也強烈譴責中國當局這種違反法律規定的作法。」

上個月28日因母親病逝卻無法回中國去奔喪的六四學運領袖王丹在接受德國之聲訪問時表示，中國政府禁止維權人士與病危的家屬見上最後一面的作法20多年來從未改變。他說：「20多年前，胡平先生就沒辦法回中國探視他病危的母親。前幾年，王軍濤先生的父親過世，他希望能爭取回中國奔喪，也被中國當局拒絕。方政先生近期家裡也有家人過世，他到當地的中國領事館去申請回國，也是被拒絕。這是一個長期存在的作法，不允許流亡者回國奔喪，這種喪失人性的政策。」

人權觀察的資深中國研究員王亞秋則表示，這幾個事件都凸顯了習近平上台後，中國當局更變本加厲的對維權人士的家屬進行連作罰，希望藉此來遏止這些人士的維權活動，並用這些案例在中國的維權社群中散播寒蟬效應。她告訴德國之聲：「像黃琦跟余文生現在面臨的情況，都是為了警告其他異議人士，『不要因為他們願意犧牲自己，而讓家人受牽連。』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有效的策略。」

中國「六四天網」的創辦人黃琦2016年再次被捕入獄後，他89歲的母親蒲文清因肺癌末期，去年11月再次向外求助，表示自己過去一年多來申請探監都遭拒，希望自己臨終前能見兒子黃琦最後一面。

王亞秋強調，中國政府這樣的打壓手法長遠來看，是在運用維權人士的家屬關係，來達到威嚇的效果，所以這種做法也是異常殘忍。她說：「中國政府對人權活動家殘忍的打壓，也是為了嚇阻其他中國人成為人權活動家。」

阻止見面比被關押帶來的傷害更大

余文生的妻子許豔表示，對許多維權捍衛者來說，阻止他們與病危的家人見上最後一面比被抓捕跟關押還帶來更大的壓力。她告訴德國之聲：「這種做法對失去自由的人權捍衛者和他們的家人都帶來極大傷害。每個人一生可能只有一次機會向家人道別，所以被剝奪這樣的權利對他們來說，也是很大的遺憾。」

許豔指出，不論是阻止國內被關押的人權捍衛者回家送家屬最後一程，或是像郭飛雄一樣禁止特定人士出境與家人團聚，事實上都是沒有法律依據的。根據中國監獄法，除了正常的罪犯會見制度，監獄可以在特殊情況下，安排罪犯離監探家，回家探望親屬或者處理家庭突發變故。罪犯離監探家的時間一般為三至五天，特殊情況不超過七天。

王丹認為，若國際社會想改變中國的人權狀況，僅靠發布聲明或口頭譴責能達到的作用是非常有限的。他說：「其他更有效的方式包含經濟制裁與跟中國經濟脫鉤，還有向中國施加巨大的壓力，這些做法才是更有效的。」

不過王亞秋也表示，即便聲援郭飛雄等人權捍衛者能達到的實際效果有限，但這些行動至少能讓這些人知道，外面仍有人在支持他們。她告訴德國之聲：「中國的人權捍衛者從事這些運動，多時候不是為了在現實生活中的獲取利益，而是為了一個價值觀，所以別人對他們的支持還是意義的。」

© 2022年德國之聲版權聲明：本文所有內容受到著作權法保護，如無德國之聲特別授權，不得擅自使用。任何不當行為都將導致追償，並受到刑事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