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之聲中文網）日前在沙烏地舉行的烏克蘭問題國際會議被認為是9月召開的烏克蘭和平全球峰會的前奏。出人意料的是，中國派烏克蘭問題特使李輝出席了此次會議。按中方一貫做法，它不會出席一個排斥俄羅斯的國際會議，以免損害俄中關係。比如，6月在丹麥首都哥本哈根也舉行了一次烏克蘭問題的會議，巴西、印度、土耳其和南非等國都參加，中國雖也受邀，但就是沒有去。所以，李輝這次與會，連烏外長庫列巴都表示，"是歷史性勝利和超級突破"，美國也兩度"表揚"中國參會富有成效。

故而這給外界一個印象，中國對俄烏戰爭的立場和態度正在發生某種程度的改變。有人也將北京此舉和最近幾個中國人駕車去俄羅斯旅遊，遭俄海關官員盤查刁難四小時，中國領事館為此對俄嚴厲批評一事並提，相信這種看法的人似乎正在增多。

自俄烏戰爭開打以來，中國的立場就廣受矚目。北京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公開譴責俄入侵烏，它宣稱持中立立場，既不站在俄羅斯一邊，也不偏袒烏克蘭，如果一定要說站在什麼立場，中國站在和平一邊。但是，北京的這個表態也被西方輿論質疑，認為它中立、謀和談的背後其實是支持莫斯科。不過，隨著這場戰爭打了一年多，俄在國際上的處境越來越孤立，國際上也不時傳出中國有意和俄拉开距离，比如在華格納事變後，紐約時報的一篇文章就稱，北京和莫斯科的兄弟情已經見頂，對後者的繼續支持對中國已無甚益處。類似說法總能得到某種蛛絲馬跡的證實。李輝出席烏克蘭和平會議，也給外界此種想像。

中國要給沙烏地面子

但在我看來，作如此解讀有些牽強，李輝赴會並不表示中國對俄烏戰爭的立場在進行調整，從實質性的支持俄羅斯擺正到開始支持烏克蘭，而是出於以下三點考慮：第一，儘管烏克蘭實際是這次會議的幕後發起者，但主辦地在沙烏地，而且也是沙烏地出面邀請的，中國就不能不給沙烏地這個面子。年初中國調停了沙伊復交，沙烏地給了中國很大面子，兩國關係近年來有明顯升溫，沙烏地在王儲主政下，在外交上愈來愈靠近北京，而北京也要用沙烏地作為抗衡美國的一張牌，所以這個面子不能不給利雅德。一名西方外交官就直白地告訴媒體，選擇沙烏地作為主辦地，部分原因是希望沙烏地說服中國與會。

第二，中國向來強調勸和促談，今年二月還特意發布關於烏克蘭和平的12點主張，並隨後宣佈設立烏克蘭問題特使，負責和談的斡旋事宜。李輝在6月為撮合俄烏會談還專門到烏、法、波、俄以及歐盟跑了一圈，見了澤倫斯基，雖然無功而返。此次會議也是關於結束戰爭的和平會議，如果中國不去，和之前宣稱的和平立場就有些不吻合，會被人懷疑和談誠意與努力只是個做樣子，實際是站隊俄羅斯的。北京當然要避免這種輿論出現。換言之，北京知道中國的和平倡議不會被烏克蘭和美歐接受，但也希望更多瞭解其他國家的立場和意圖，不缺席由非西方國家主導的有關烏克蘭問題的國際會議，以打造自身愛好和平的形象。

第三，從此次會議的主旨看，幾個核心的支持烏克蘭的西方國家，特別是美國，希望利用這個場合，將全球南方國家，至少是其中的重要國家，拉到西方一邊，造成世界絕大部分國家都力挺烏克蘭的印象和聲勢，從而讓俄羅斯處於一個更不利的境地，同時也為西方對烏支持增加道義優勢。俄烏戰爭打到如今，由於它所造成的外溢效應，特別是糧食和能源危機已波及到發展中國家，導致很多發展中國家對俄烏及背後支持的美國都有意見，保持中立，而俄烏雙方也正為贏得這些第三勢力的支持在國際上展開日益激烈的較量。俄羅斯前些天在莫斯科召開了和非洲國家領導人的峰會，宣佈對非洲的糧食援助計劃。烏克蘭和美歐無疑希望各國能在這次標誌性的和平峰會上爭取到國際社會對有利於烏克蘭的和平條款的支持，屆時就能簽署解決俄烏衝突的共同原則。

另一面，主辦者沙烏地也有自己的打算，不純粹是被烏克蘭和美歐"利用"。沙烏地的目的是通過這次會議，在俄烏戰爭這個當今全球最關注也最棘手的事情上，凸顯中東國家的力量，同時展現沙烏地在中東及阿拉伯世界的領導力。過去中東國家基本是沒有能力和意願參與和界入國際衝突等熱點問題的處理，除非它發生在中東，但現在沙烏地認為它有這個能力，中東不能老是在國際場域缺席。可沙烏地也知道，要發揮自己的國

際影響力，不能少了中美來捧場。美國不會缺席，因為它正要利用這個場合，排斥俄羅斯，中國能不能來，就要打個問號。除中國外，沙烏地要做這個場子，全球其他重要的南方國家，亦不能缺席。所以這次會議，實際是全球南方國家和西方陣營借烏克蘭問題爭取國際規則權，表面上是美歐要"討好"前者，實際是雙方各有盤算。

對北京而言，沙特是一個重要朋友，以後在伊斯蘭世界還要仰仗利雅德，因此，這個面子是不能不給的。中國的自我定位也是全球南方國家，且是領頭羊，而在出席此次會議的40餘國中，包括印度、巴西、印尼、埃及、墨西哥、智利、南非等有影響力的全球南方國家，假如中國不來參會，全球南方國家就缺一隻領頭羊，因而，中國也要借此場合，和這些國家協調立場，共同確立全球南方國家一致的聲音，不被美歐和烏克蘭"帶偏"節奏。

北京不會接受烏克蘭10點和平主張

由此来看，中國雖然派團出席會議，但不會接受澤倫斯基早前提出的10點和平主張，因為澤氏的主張和北京的主張雖然都打著和平旗號，但本質內容是有差異的。全球南方國家亦不大可能改變它們原先的中立立場，而完全站隊烏克蘭。事實上，與會各方雖然討論了烏克蘭提出的解決方案，強調通過國際協商實現和平，但全球南方國家基本沒有改變原先的態度，會後也沒有一個共同聲明，巴西等國還是堅持今後類似會議要有俄羅斯參加。中國外交部長王毅會後同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通電話，用"中俄兩國是信得過，靠得住的好朋友、好夥伴"來表述兩國關係，表示當前雙方最重要的工作是繼續落實好兩國元首達成的重要共識，推動中俄新時代全面戰略協作夥伴關係繼續保持高水準發展。王毅特別強調，在烏克蘭危機問題上，中方在任何國際多邊場合，都將秉持獨立公正立場，發出客觀理性聲音，積極推動勸和促談，致力尋求政治解決途徑。顯然，王毅怕俄羅斯對中國派李輝出席這次會議有誤解，而主動說這番話。

儘管中俄關係會有一些矛盾，雙方可能會遇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在美中對抗沒有顯著改善的前提下，中國不可能有意疏遠俄羅斯，這是由北京的戰略利益決定。不過，北京也不願意因為俄羅斯而使自己受到太多牽扯，隨著形勢的變化，不排除在烏克蘭問題上，探索某種適應性、機動性的空間。

 

鄧聿文為政治評論員，獨立學者，中國戰略分析智庫研究員兼中國戰略分析雜誌共同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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