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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導演楊超表示不期待幾個億的票房

採訪記者:洪沙2016年2月17日

柏林電影節參賽影片《長江圖》的導演楊超接受德國之聲專訪,談這部電影的創作拍攝經過以及對電影在中國上映的期待。

Deutschland Berlin Regisseur Yang Chao bei PK
《長江圖》導演楊超圖片來源: picture-alliance/ZUMA Press/ Zhang Fan

德國之聲:您怎麼會想到要拍《長江圖》這部電影?

楊超:我的家鄉在河南信陽,流經這個城市有條河叫溮河,我從小就生活在這條小河邊。因為我比較笨,我從小就沒有學會游泳,所以我特別羨慕能夠在水裡面撲騰的小男孩。我從小就對水、對能在水裡浮起來的船有一種特別嚮往的感覺。後來長大了讀書之後,我去了離我們家最近也是長江流經的城市--武漢,我就覺得這種從小河到大河的改變完全震撼了我,就是那種大河,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喜歡很廣闊的水面,可能是一種情結,情感。這個事情是我拍這個電影的最初的由來。後面是因為我對中國女孩、獨特的中國女孩有過一些特殊的經歷,我想在熒幕上刻畫這種不同的女性。不同於男權社會價值下把女孩都異化了,有些女孩也把自己異化,覺得自己依靠女性特徵本身就能夠,好像女性特徵本身就是她全部的價值。我對這個東西很反感。我就特想在中國電影中呈現那種"聖女貞德"(的形象),那種超越了性別的特徵,具有人的品行,具有人的價值的這樣的女性。我覺得中國電影中這樣的女性很少。

德國之聲:電影中有8首詩是您寫的。這些詩是您在寫劇本之前就寫好的,還是寫劇本的過程中寫成的?

楊超:在寫劇本的過程中寫詩,然後再根據後來拍攝的結果對詩歌的細節進行調整。

德國之聲:您是在什麼感覺狀態下寫出這些詩的?

楊超:一個電影就是一個世界,一個鏡頭都是一個世界。比如我們看到高淳隔著河看的那個長鏡頭的時候,那個時候出現的那句"新船上水七千公里"那句詩。它既符合高淳那個時候的現實情境邏輯,也符合那個環境;也符合父親去世帶給那個人的那種內疚的感覺;還符合他的文青身份。90年代的文青都有那種對那個時代的那種傷害感,就是一代的年輕人都被傷害了。其實高淳代表的是一個廣闊的群體,是中國外省無數年輕人的思路。所以那首詩放在那個時候,又流動的在鏡頭中在河流上呈現出來。它就成為電影的一部分,並不是詩歌本身的價值有多高。我一再強調,其實我絕對不算是一個好詩人,因為我見過好詩人什麼樣。這些詩歌其實只能在鏡頭中,電影中呈現,成為影像的一分子,我更願意把它看作是影像的一部分,而不是單獨具有文學價值的詩歌。

《長江圖》劇照圖片來源: picture-alliance/dpa/Berlinale

德國之聲:這部片子以長江作為拍攝的環境和背景。但給人的印象就一直是陰郁的、低沉的,為什麼您就沒有一個鏡頭是天好的時候拍的呢?

楊超:我們本來可以在夏天拍攝,這樣更暖和,什麼都好。但是拍長江就是這種感覺,我相信,也可能是我自己的感覺,我希望它是那種蕭瑟的感覺,一種寒江的感覺,而不是暖江的感覺,我不想要那種嫩黃色,嫩綠色,陽光天。原因是長江已經變了,長江已經不好看了。如果回到那個大白天鉅細靡遺的細節出來,就太像是一個現實的河流。而這個河流,那些超現實的部分,魔幻的部分,屬於中國歷史的、傳統的,屬於杜甫那一時代的長江,就更難找到了。所以我們做出了一個選擇,這個選擇帶給我們巨大的代價,包括讓演員辛芷蕾跳到冷水裡.我們整個劇組在最冷的天去拍寒江,這就是目的,看來是達到了。

德國之聲:您作為導演,在拍攝的過程中,您覺得主要的困難有哪些?

楊超:主要分兩方面,一方面我先說我自己的。因為2012年的時候我不夠成熟,我很差。那個時候劇本提供了一個非常龐大的結構,一個極有野心的設定。但那個時候我的心量、我的能力、我實現這些設定的執行力都沒有目前這麼強,所以有很多遺憾,我覺得最大的困難是我自己不夠好。另一個方面跟客觀條件有關係。我們的製作其實不算很強大,這個錢來拍攝這個難度,我們是捉襟見肘的。其實我至少應該拍攝到90天才能算是將將夠。現在是三期加起來拍到了70多天,還隔了好幾次,所以這是一個很大的遺憾。就是說在劇本中其實我有很多很多其實非常宏大的設定,如果按我的理想拍出來,我覺得應該非常會更好,但那可能需要一個億,需要3個月的時間。比如我想拍其中一場戲,這對情侶在武漢見面。我設想他們見面的場景,就是長江客運停航的時候,無數破舊的客輪擠在港灣裡邊,一起鳴笛,無數的人開始下崗。我其實是想把這個愛情故事放在一個宏大的時代背景中,但是在電影中時代背景的部分其實並不多,因為想實現那個東西需要大量資源。如果用一個億來拍長江圖,侯導才可以嘛,侯孝賢才可以。侯導多少年才能積攢這樣的聲譽,我在這樣的時候做不到。但我覺得將來有可能。我覺得中國電影需要那樣的恢宏的想像和那種獨創的藝術。我覺得華語電影要有這樣量級的大藝術片,而不是永遠記錄現實的小藝術片。

德國之聲:您怎麼選角的呢?為什麼會選現在片中的這幾個演員?

楊超:選女孩兒的時候主要就是"英氣"這個詞。辛芷蕾第一次來的時候在我們的茶廳裡喝茶。我從旁邊看了一眼,我覺得說的簡單點兒她有股子男孩兒氣,說得書面話一點就是她的眉宇間有那種挺拔的、英挺的氣質。經過更多瞭解之後,其實跟她同期也有好幾個不錯的演員在試鏡。我們都試了很多戲。我不能說在那個時候她的技術是最好的,她肯定談不上,但那個時候我能看到她那種比較真摯的東西吧,她是瘋狂的勇敢的那樣的人,她的眼睛裡有那種無畏的東西。

選秦昊是因為,他這種演員越往後越好,他再過五年會更漂亮。秦昊其實不應該太瘦了,他沒搞清楚。他越是胖一點,越是糙一點,他本身柔的東西才能可以中和,魅力一下就出來了。秦昊首先是很舒服看著,很養眼。他一直有那種,不能說他本人是不是知識分子,但他有知識分子那樣的氣質。從臉上能看出來,他這個人是很有想法有主見的人。他對許多事情的看法是非常的有主心骨的, 這種篤定的感覺吧,這是我所需要的。

德國之聲:賈樟柯的一些片子是靠海外發行來收回成本。您現在對《長江圖》也會有這樣的考慮嗎?

楊超:對,我們在海外發行這方面肯定會佔到很大的比例,百分之三四十應該都會有吧。因為不可否認,目前的中國市場肯定是比較殘酷的。就像我發布會說的,現在大家都要看那種速食品,就是那種泡麵的東西,特別快能吃飽的東西。我們不能指望幾個億的票房,絕不可能。但是我們也會找到屬於自己的觀眾。因為這個時間很長,很多人報有期待,事實上有一批觀眾潛藏在觀影群裡面,在網上看到很多等待,我相信這些觀眾會給我們提供最基本的票房支持。再加上我們的影像很美,我剛看了一個外媒的一個介紹,有人問一個外國記者看沒看長江圖,他說:"看了,這個電影對我來說非常難以理解,但是我覺得我就是片中的那個男人。"我就覺得特別奇怪,(大笑)他怎麼可能是片中那個男人。其實這個電影更加是一個給中國觀眾拍的電影。它裡面的文化訊息,歷史訊息,當代中國現實的訊息,包括文青這個群體,包括中國很少見的女修行者的這個群體,對外國觀眾來說,要完全讀懂,是很困難的。還有一個外國女記者說,"我看到一個男人穿過他的國家,然後和一個女孩發生愛情故事,我不明白導演要說什麼,但是我非常喜歡"。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說,可能是電影本身的魅力,長江所營造出來的氛圍,以及我們所雕刻出來的影像以及聲音,最後形成了屬於這部電影的氛圍,讓大家能夠沉浸在裡邊。

楊超:辛芷蕾是瘋狂的勇敢的那樣的人,她的眼睛裡有那種無畏的東西。圖片來源: picture-alliance/AP Photo/A. Schmidt

所以我是對那種新鮮的觀影體驗,對國內觀眾的反應我是抱有很強大的期待的。這個電影不同於之前的中國的藝術電影,應該可以感覺到,它是很魔幻的藝術電影,因為普通的中國藝術電影更偏重中國表面的現實,一些矛盾啊衝突啊。這個電影是一個全新的東西。所以我還是非常期待中國國內的票房,我相信中國觀眾的理解力應該不會比西方觀眾差。

德國之聲:這部片子現在在中國上映已經有具體的時間表了嗎?

楊超:我們的計劃是4、5月份。

德國之聲:在中國上映的版本會和在柏林電影節上放映的版本有區別嗎?

楊超:不會有太大區別,但這要取決於我們後面的計劃,還不確定。可能我們會在技術作些調整,因為來柏林時間上比較緊張,聲音上還可以再做得更精細一些,我們可能會對聲音做一些調整。

德國之聲:床戲部分上映時會被剪嗎?

楊超:不會剪吧,這沒多少吧。(笑)如果電影局有那樣的要求,我也沒辦法。但是我們跟電影局溝通的還很好。因為這個電影畢竟不是那種色情為主的,我們的床戲只有兩場,也是在愛情中表現的。我覺得我們溝通一下,盡量保留這一版的,我覺得這已經很弱很弱了,我不覺得這有多強。

德國之聲:《長江圖》這部片子進入了競賽單元。您對這次擒熊有多大信心呢?

楊超:帶著片子來競賽單元並不是為了得獎,因為入圍已經是一個巨大的榮譽,所以入圍本身就是對電影的肯定。獎項是一個純粹運氣的結果。我當然覺得《長江圖》足夠獨特,它在藝術上的創新非常有價值,這是我自己的自信。但是放在這麼多比賽的片子當中,再考慮到其他導演的水準和本屆電影節的主題以及歐洲此刻的主題,再加上評委會的口味,所有這些綜合因素累加在一起都會影響到最終的結果。所以,去做這種期待,只會讓自己自尋煩惱。我覺得對我來說,能夠入圍就很開心,如果能有收獲,我當然會更開心。

德國之聲:您覺得您的片子這一次入圍德國柏林電影節有沒有可能對您事業本身是一個良好的契機,以後順風順水,一直向上,以後能夠得到更多的錢來拍下一部片子?

楊超:希望如此,我相信也是如此。因為入圍柏林是一個榮耀,也是國人很關注的,我通過這次入圍也獲得了更多的關注。我想會得到更多的人的認識,更多懂得中國電影、懂得我的人會來幫助我,我也希望和他們一起創造更好的作品,因為,我覺得中國的藝術電影,商業電影都在啟蒙階段,都還有太多工作要做。我之前的節奏比較慢,拍得比較少,希望這次柏林之後我能快點拍。

德國之聲:您現在有沒有拍下一部片子的計劃了呢?

楊超:我有兩個計劃,其中一部是有中外演員合作參與的藝術電影,是電影《長江圖》的某種延續,是對愛情和信仰的另一次追問。另外一部計劃中的是商業片,是我自己原創的歷史奇幻動作片,講述在一個架空的魔幻時代,一群年輕人用冷兵器戰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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