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之聲：您在文中將川普称作"毛澤東真正的繼承人"，並給出多個理由。例如，川普和毛澤東都選擇直接發動群眾；兩人的思想立場都不斷變化；都反感知識分子、社會精英等等。那麼您認為，兩人最本質的共同點是什麼呢？

布朗：毛澤東的時代和當前的美國完全不一樣，我們要承認毛澤東是很特殊的一個領導人。但是在三個方面，毛澤東執政的方式與現在的民粹主義有共同之處。

第一個是我們說"後真相"（post truth），否定事實。川普根本不承認事實是什麼，認為一加一不等於二、等於一，這和毛澤東時代很像。當時毛澤東顛倒黑白，民眾也認同。第二個是偶像崇拜、領袖崇拜的情況。川普是非常個人主義的，毛澤東也是一種偶像，特別是在文化大革命中。第三個，有種說法是給毛澤東留下最深刻影響的不是馬克思主義，而是《道德經》、傳統道教哲學，毛澤東在1937年寫了矛盾論。川普好像也會同時接受兩個完全不同的想法，這是一種有美國特色的矛盾論。

德國之聲：您是在將上台後的毛澤東與上台前的川普进行比較，對嗎？

布朗：是的。當然了，兩個政治環境迥異。毛澤東的崛起以及上台與川普完全不同。這種比較其實是基於對當前的中國政治情況與美國政治情況，尋找類似的、共同的地方。

德國之聲：其實更讓人覺得似曾相識的是其追隨者的表現，這種反智主義。您覺得呢？

布朗：美國普通民眾認為，精英--特別是那些華盛頓的政治精英們，都是為了自己，而不是大眾。而川普来自商界，不算精英團體的一員。毛澤東也一樣，他在文化大革命時，特別反對精英，認為共產黨變成了就只顧自己利益的集團，而不是為了人民，所以毛澤東會常提為人民服務的口號。

另外，美國和（毛時代的）中國都存在一種情況，就是社會非常矛盾。文化大革命時，毛澤東認為，社會太矛盾了，要解決這些矛盾要通過階級鬥爭；我覺得，美國社會現在也非常矛盾，美國中部那些州認為，經濟就是為精英服務，對全球化非常有意見。川普也是利用美國社會內部的矛盾，得到民眾支持。不過，結果還難以預料。畢竟，川普虽然在選戰時許下了豪言壯語，但是他真正能做的事情好像特別有限。

德國之聲：現在也有觀點稱，川普与希特勒同樣不乏相似之處，例如兩人都缺乏修養，都持排外立場。對此您怎麼看？

布朗：很多人都這樣說，但是我覺得，這種說法太過了。

德國20、30年代的情況與美國現在非常不同。當時德國經濟非常糟糕，而美國現在的經濟絕對說不上是糟糕。希特勒持有極端的反猶態度，但川普没有這麼明顯的種族主義態度。川普是一名民族主義者，和毛澤東一樣，更強調國家利益。

德國之聲：如果我們說，川普是一名毛主義者，他的上台對未來中美關係有哪些影響？

布朗：中美關係現在處於一個十字路口。首先是經貿方面。川普认為，中國自從加入世貿拿到了很多好處，經濟發展越來越快，而美國則在惡化。他覺得，現在應該有一個更公平的貿易關係。中國一些行業不夠開放，比如電訊、金融以及一些服務行業，我覺得，美國現在特別想打開這些市場。第二個是安全方面。川普作為一個商人，認為台灣問題這樣的安全問題也是可以談判的。……第三個是外交，川普希望外交上更多樣化、更複雜，想搞好和俄羅斯、印度等中國鄰國的關係。這個肯定讓北京領導層不是特別放心。這都是為了給中國壓力。

川普在經濟、安全、外交方面，都特別想給中國壓力。由於中國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而且軍事能力強，外交地位越來越高，川普觉得中國很危險，所以明顯想要向中國施壓。

然而他能不能做到這一點，能不能通過上述三方面給中國壓力，我們現在最多說，這個是很危險的。

凱利‧布朗（Kerry Brown)，倫敦國王學院（King's College）中國研究中心主任，英國皇家國際事務研究所（Chatham House）亞洲項目客座研究員，曾出版過多部當代中國研究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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