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之聲中文網)中國媒體人賈葭出生於陝西西安,曾任中國官媒新華社的《瞭望東方周刊》編輯、香港《鳳凰周刊》資深編輯、香港陽光衛視新聞部副主編、以及香港《端傳媒》政經評論部主編等,以評論時政聞名。2016年,他因疑似涉及一封呼籲習近平辭職的公開信而被拘留。
現居日本的賈葭向DW回憶,天安門事件發生的當時,當時他才九歲,透過電視看到解放軍士兵遭到燒死的屍體畫面。他回憶時苦笑稱「那時真的常常作惡夢」。遭燒的士兵被中國共產黨宣傳成烈士,讓抗議的學生成為邪惡的象徵,一度讓他感到義憤填膺。
上了中學後,賈葭從中學英文老師的私下口述得知當時的歷史,也開始讓他的想法產生轉變。直到上大學時,課堂上的老師提到六四事件,賈葭才開始更清楚當時事情發生的脈絡。
當時同校的師兄(學長)塞給他一張3小時的VCD,要他理解當年的歷史,賈葭記得他趁著家中沒人時,在家裡拉起窗簾、將VCD放進父親購買音響中後,從畫面中看見到震撼他一生的畫面。
賈葭在圖書館想找尋資料,卻遍尋不著。當時還未有防火牆,賈葭上網慢慢找尋相關圖像與文字資料,後來他發現網路上有許多隱密社團討論六四事件,也讓他意識到談論此事只能私下進行。
平反六四還有希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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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維園抗議潸然淚下
大學畢業後,賈葭進入媒體業工作,透過採訪與他人介紹的契機,認識劉曉波夫婦、浦志強律師等六四事件的重要參與者。後來2008年首次來到台灣採訪後,他又認識了當時在台的王丹、吾爾開希及蘇曉康等事件「核心人物」,他自嘲:「我也許有種六四體質吧」。
當時賈葭對於自由民主的概念仍很模糊,他說:「這詞就不在我的詞彙庫裡面,甚至它可能從我大腦裡面想過,但是我從來沒有把它說出來過」。在北京的《鳳凰週刊》服務時,賈葭被派到香港工作,無意間也歷經當時維園的六四紀念晚會,10萬人聚集大聲怒吼,讓賈葭的人生出現決定性的轉折。
賈葭跟著維園的10萬人一起參加遊行,聽到大家用粵語大喊「結束一黨專政、建設民主中國」,從起初只是對口型、到後來一起吶喊,聲音彷彿是種力量穿透,不只是解放了他的思想、連同過去的自己也一起蛻變。當天晚上他在維園第一次潸然淚下,「一喊出來才知道,整個通體舒暢」。
當時在香港,賈葭對民運人士的報導,一度引發當局重視,他回憶當時就有廣東省的公安到香港的公司樓下,想請他「喝茶」。賈葭指責公安是跨境執法,但公安只跟他說了句「恐怕你沒辦法拒絕」,賈葭最後被帶去銅鑼灣的咖啡廳「喝咖啡」,公安質問他:為何要寫艾未未跟維權律師陳光誠?他只回:只是「報導事實」。
上萬港人限聚令下悼念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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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媒體的「春秋筆法」
原先在中國,媒體對於報導六四是想都不敢想。但賈葭稱,還是有許多媒體想透過隱晦的「春秋筆法」方式表達當時的事件。賈葭舉例《成都晚報》曾在「六四」當天,刊載了一則「向堅強的64遇難者母親致敬!」,又或者是2008年7月的《新京報》上曾刊載事件當天的照片等,是較為直接的做法。
而比較隱晦的方式,則是曾有報紙以漫畫方式呈現。漫畫中出現教導小孩畫畫的場景,卻出現三輛坦克車跟一個人,或是有報紙標題寫上「6月4次降雨」、或是後來民運人士劉曉波逝世後,也有報導出現一張海邊的空椅子,暗示被海葬的劉曉波,跟無法坐上諾貝爾和平獎頒獎台前的他,在過世前的無奈。
在北京的歲月,賈葭回憶在採訪之餘,六四隻能成為飯桌上酒酣耳熱之際的話題,每每聽到許多民運人士提到政治學、哲學、歷史,其豐厚的知識都讓賈葭感到可惜,認為他們的才華洋溢如果拿來寫文章、或是寫成報導等一定很棒,但無奈隨著時間推移,賈葭對於中國的言論控管日漸感到無力,也開始萌生移民的想法。
這張照片傳遍世界,這位在長安街隻身阻擋坦克車隊的男子成為了和平抗議、民間力量和勇氣的一個象徵。在過去的數十年裡,很多藝術家向他致敬。
圖片來源: gemeinfrei圖片拍攝於1989年6月5日中午,天安門廣場不久前剛被武力清場。當坦克車隊再度駛過已經空曠下來的長安街時,這名男子站在了坦克前,兩手各提著一個塑膠袋。不少攝影師捕捉下這一刻。而流傳最廣的這張照片出自美聯社攝影師傑夫‧懷登(Jeff Widener)之手。
圖片來源: Jeff Widener/AP Photo/picture alliance著名街頭藝術家班克斯(Banksy,也譯作「班克西」)也曾聚焦「坦克人」。英國班克斯博物館展出了這副作品,圖中一名男子站在坦克車隊前,手舉「Golf Sale」的牌子。至於這個「Golf Sale」是指促銷高爾夫,還是有別的含義,恐怕只有藝術家本人知道。
圖片來源: Dreamstime/IMAGO這是2019年的台北自由廣場,「坦克人」現身在台北中正紀念堂前,這是台灣曾經最熱烈的隔海響應六四的地方。在六四30周年的2019年,台灣的一名藝術家以巨型充氣坦克重現了「坦克人」事件。
圖片來源: Chiang Ying-ying/AP Photo/picture alliance這個作品來自香港藝術家、策展人茜利妹(Missy Hyper),2024年六四35周年之際在台北中正紀念堂展出。作為在台港人,茜利妹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要通過這副《坦克人2024》捍衛回憶。
圖片來源: Sam Yeh/AFP/Getty Images這是西班牙藝術家費爾南多‧桑切斯‧卡斯蒂略(Fernando Sanchez Castillo)的作品,2021年7月在正式對外開放的柏林洪堡論壇展出,這裡原是柏林王宮所在地。這副雕塑的名字是《中國製造(坦克人)》。
圖片來源: Ronny Hartmann/AFP/Getty Images這是2019年6月4日的華盛頓。時任美國國會眾議院議長佩洛西和異議人士、「公民力量」發起人楊建利共同為坦克人雕塑揭幕。佩洛西當時表示,「我們永遠不會忘記那些為自由而高呼的人」。早在1991年,佩洛西就曾造訪天安門廣場,與另外兩名國會議員一起拉起橫幅,上面寫著「獻給為中國民主事業犧牲之烈士」,此舉導致他們短暫被拘留,並被驅逐出境。
圖片來源: Alex Wong/Getty Images這是藝術家、漫畫家巴丟草手臂上的「坦克人」紋身。這位異見藝術家進行過不少與「坦克人」相關的藝術創作,也參與了「坦克人」相關紀錄片的製作。在2019年接受DW採訪時,巴丟草表示, 「我認為天安門學運的精神跟宗旨值得被我們這一代以新的方式表達出來」。
圖片來源: China's Artful Dissident/Danny Ben-Moshe 因為這張圖片,「大黃鴨」在中國網路上一度成為敏感詞。這張合成圖片曾短暫地出現在新浪微博上,明眼人都清楚,四隻大黃鴨取代的是坦克車隊。而這只是網上眾多基於「坦克人」的memes(網路梗)之一。
圖片來源: Sina Weibo 在日本持續保留歷史記憶
目前在東京定居已經3年多的賈葭,除了學習日語外,也積極從事寫作,未來希望能出書、創辦媒體。談起在東京的生活,他認為比起北京還舒適,更重要的是可以在自由的環境下,認識更多的人事物、並透過他們的角度去重新理解六四。「北京的故事有限,好像已經說完了。」他說。
認識新朋友的同時,他仍與過去歷經六四事件的朋友保持聯繫,他們的時候也一定會相聚。談起過去的六四經歷者,賈葭稱,「他們在廣場上只有20歲上下,經過36年,大家都已經年過半百,接近60歲。但我覺得他們自己都知道還能做什麼、以及該怎麼做」。
過去香港是言論自由城市,有許多六四相關書籍出版、也有紀念館。賈葭稱香港是「當代中國歷史的體外記憶體」,然而香港在實施國安法後,已經無法自由評論天安門事件,也因此六四紀念館被移到美國洛杉磯。
賈葭認為現在天安門一代有時會被外界批評不懂向前看等,但他認為他們「不需要外部世界的批評、也不需要外部世界的錨定」,重要的是一心一意做好傳承之事。
不過現在的年輕一代,已經對於六四天安門的事件非常淡薄、甚至一無所知。賈葭認為民主傳承總是有人要做,縱使他有點悲觀地認為「現在的年輕人翻牆出來,看到六四討論,也沒有因此變得(想得更)清楚」,年輕人對於中國共產黨強者的崇拜仍強。
但賈葭仍認為「真實的力量是無比巨大」,他直言「國家沒有真實的歷史和記憶的話,那它現在的存在就是虛假的」,持續傳遞真實,就可以帶來改變的力量,這也是他來日本之後持續的理念。
六四流血事件過去三十多年後,中國當局仍然試圖抹殺一切有關1989年天安門民主運動的記憶。但是,美聯社攝影師威德內爾(Jeff Widener) 等記者還是成功地留下了一些歷史畫面。
圖片來源: Jeff Widener/AP天安門晨曦下,抗議者用塑料泡沫和石膏材質在金屬支架上樹立起一座高約10米的民主女神像,女神所處位置正對天安門城樓上的毛澤東像。在6月4日清晨,士兵動用坦克和武裝車輛推倒了這座塑像。
圖片來源: Jeff Widener/AP在中國政府六四鎮壓之前,局勢已經趨於緊張,但市民們經常會向士兵和警察送東西。有時候,入城部隊會與示威者一起高唱愛國歌曲。圖中這位女警在天安門廣場上引吭高歌,而幾天之後,軍隊進駐,民主運動遭到武力鎮壓。
圖片來源: Jeff Widener/AP1989年6月3日,六四鎮壓一天之前,人民大會堂附近,一位婦女被夾在了民主派示威者和軍隊中間。當天午夜,第38軍向手無寸鐵的民眾開火,最終奪取了被示威者佔領數周的天安門廣場。
圖片來源: Jeff Widener/AP鎮壓之前一天,數千名示威者圍繞在一輛公共汽車周圍,一張擺在車頂的桌子上擺放著繳獲的武器。在政府宣佈戒嚴之後,士兵和示威民眾之間曾一度關係微妙。示威者有時向士兵送上禮物慰問,而部隊也曾暫時退卻。
圖片來源: Jeff Widener/AP6月3日深夜,一輛裝甲運兵車剛剛沖破了示威者搭建的路障,便在人民大會黨門前被示威者團團圍住。與此同時,不遠處的戒嚴部隊士兵正在準備對示威者開火。
圖片來源: Jeff Widener/AP6月3日晚間,示威者在天安門長安街上點火焚燒一輛裝甲運兵車。這是攝影師威德內爾(Jeff Widener)當晚拍攝的最後一幅照片,此後不久他便被示威者擲出的磚頭意外擊中。雖然遭受劇烈腦震蕩,但由於手中相機的外殼抵消了大部分衝擊力,威德內爾逃過一劫,沒有生命危險。
圖片來源: Jeff Widener/AP6月4日,學生領導的民主運動遭血腥鎮壓之後第一天,一輛裝載著士兵的卡車在北京賓館門前的長安街上巡邏。當天,一輛類似卡車上的士兵向北京賓館大堂內站立的旅遊者開槍。
圖片來源: Jeff Widener/AP6月4日,一個拿著購物袋的孤身男子站在長安街的正中間,試圖阻擋坦克編隊的去路。二十五年之後,此人的最終命運依然不為人所知。這一場景成為了天安門民主運動最具象徵意義的圖像之一。
圖片來源: Jeff Widener/AP6月5日,一群民眾在長安街上展示一張據稱攝於當地一處太平間的圖片,畫面上的死者據稱都是38軍士兵在搶佔天安門廣場過程中槍殺的示威者。死者身上巨大的創口顯示士兵動用了達姆彈。國際特赦組織組織認為,至少300名平民被殺。
圖片來源: Jeff Widener/AP軍隊鎮壓民主運動後,兩位婦女正在打掃廣場,她們身後是一輛已經被燒毀的公共汽車。抗議運動中多輛汽車和軍車被燒毀,一些士兵因此身亡或受傷。
圖片來源: Jeff Widener/AP1989年5月下旬,美聯社攝影記者威德內爾(左)和華人攝影師劉香成在紫禁城前留影紀念。當時可能他們都沒有想到,幾天之後中國政府便動用武力鎮壓了天安門民主運動。
圖片來源: Jeff Widener/AP 德國之聲致力於為您提供客觀中立的新聞報導,以及展現多種角度的評論分析。文中評論及分析僅代表作者或專家個人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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