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之聲：金正男在馬來西亞遇刺身亡的消息已有幾天時間了。聽說這個消息後，作為北韓問題專家，您有過疑問嗎？

蔡建：我們還是覺得有很多情況不是特別清楚。馬來西亞還沒有確認死者就是金正男。不過國外主流媒體都認為，金正男死亡案是北韓方面策劃的。金正男遇刺最早是日本和韓國報出的消息。這一點讓人感到奇怪，不是由發生事件的當地官方宣佈，而是由第三方訊息源報導。

德國之聲：您認為北韓目前有必要殺掉金正男嗎？

蔡建：做一件事情要找動機，誰從中獲益最多。我們認為，北韓在目前這個時刻並沒有必要這樣做。但國際輿論包括日韓媒體都將矛頭指向北韓。

德國之聲：您判斷，金正恩殺害自己同父異母兄弟的可能性有多大？韓媒曾報導，金正恩對這個哥哥有著"病態的恐懼"。

蔡建：我個人認為，金正恩殺害其兄弟的可能性不很大。金正男在幾年前的權力鬥爭中可以說敗落下來，離開北韓之後流亡在海外，在政治上已不可能有大的作為。

有人認為北韓實施的是封建世襲制度，金正恩擔心哥哥回來奪取自己的權力，但即便從封建王朝的理論來看，金正恩是"嫡出"的，金正男雖然是長子，但卻是"庶出"的，後者的地位大不如弟弟。金正男一直生活在海外，也沒在軍隊系統做過，政治權力和政治基礎都遠不如金正恩。

金正恩在這幾年已經很牢固地在政治上、經濟上以及軍事上掌握了政權。如果放到封建王朝時代，如果為體現自己的寬宏大度，對一個在鬥爭中失敗的人，只要將他軟禁起來，或控制他的活動就可以，沒有必要把他殺害。因為後者已不能構成對政權的威脅。我個人認為，金正恩如果真這樣做是很愚蠢的，完全沒有必要。

德國之聲：那麼，金正恩的死更可能是一種怎樣的算計呢？

蔡建：我個人認為，這更符合另一種政治猜測，即國際社會上有某些組織和團體為破壞北韓的形象，栽贓金正恩。過去幾年裡，就一直有這樣的宣傳報導，稱金正恩要派人刺殺金正男。而且還有以金正男的名義在網路上發表言論說，金正恩要置他於死地等等。現在這樣的事情真發生，所有西方輿論媒體都發動機器，都說成是金正恩所為。這樣做，不僅要把金正恩描繪成發展核武器方面是瘋狂的 ，更是殘暴的，連自己的兄弟都 不放過。我覺得這裡有很多西方宣傳的背景在裡面，輿論幾乎是一邊倒的，因此我對西方媒體報導持懷疑態度。

德國之聲：有媒體說，金正男同中國的關係密切，中國甚至向金正男提供人身安全保護。

蔡建：很難證實金正男受到中國政府的保護。這種說法過去也一直被國際社會炒作，稱中國把他當作影響北韓政局的一粒棋子，但我們很難證實這一點。如果中國真的對金正男提供了保護而現在他遇刺，將使得中國陷於被動。但我個人傾向認為，這種說法不能成立。

德國之聲：北韓方面這些年來是否對金正男進行了資金控制？

蔡建：金正男自我流亡在外，主要在位於日本的北韓聯合會活動。他在流亡前就在海外活動，他的主要職責是在國際社會尋找對北韓的資金支持。在日本有一個以企業和商人為主組成的"北韓人聯合會"，掌握著不少資金。最近幾年在國際社會制裁北韓的背景下，大部分流入北韓的外匯都是通過這個聯合會操作的。從過去的資料看，金正男可能掌管了這部分資金，同這個機構有很多聯繫。

德國之聲：中國給了金正男資金支持嗎？

蔡建：從我瞭解到的情況看，中國不會給金正男提供資金支持。從中朝關係很多角度考慮，並不像西方所說的，控制金正男這樣一顆棋子，有朝一日推翻金正恩，塑造一個親中的政權。

不過其實金正恩上台後，中國方面的表述是非常明確的，即希望朝鮮半島穩定，它的含義是北韓政權必須穩定。雖然中國不喜歡北韓的世襲制度，但中國還是在幫助它，維持它的穩定狀態。因此中國不想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製造一種潛在的"勝利"或者說"混亂"。這個政策是一貫的。並不像西方所猜測的那樣，中國同時與多派勢力合作培養出潛在的反對派勢力。

德國之聲：金正男之死會對中朝關係造成怎樣的影響？

蔡建：我個人認為，金正男的死不會對中朝關係造成實質性影響，因為雖然中朝關係的發展伴隨著一些矛盾，但它是由兩國的戰略需要以及國家利益所共同決定的。它有牢固的基礎。金正男的死亡對北韓政局不會產生明顯的影響，因為金正恩政權已相當穩定。國際輿論經常報導稱金正恩政權即將崩潰，經濟也很不景氣，但我們的判斷不是這樣，我們認為，金正恩政權已相當穩固，不會很快出現危機。金正南的死對中國的影響也很小，用金正男替代金正恩建立北韓新政權，這從來就不是中國的政治選項。

採訪專家：蔡建是中國復旦大學國際問題研究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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