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之聲中文網）對於「深圳改革宗聖道教會」的近60名教友來說，過去3年的經歷只能以顛沛流離來形容。自中國國家領導人習近平上台後，他們與中國各地其他的家庭教會一樣，面臨了當局更強力的打壓，不僅時常被迫搬遷聚會場所，教會牧師還多次因警察施壓而被迫搬家。

在2018年底成都秋雨教會的王怡牧師與上百位成員遭傳喚逮捕後，「深圳改革宗聖道教會」的潘永光牧師與教友們在隔年決定冒險離開中國。在韓國濟州島待了近3年後，他們在2022年8月底抵達泰國曼谷，希望獲得聯合國核准的難民身份。

潘永光在接受德國之聲訪問時表示：「其實我們在2019年決定離開前，發生非常多事情。全世界都知道中國家庭教會一直被共產黨政府打壓，而對我們教會來說，我們一開始就觸犯了共產黨的底線，那就是與外國教會有往來。」

潘永光回憶道，教會成立沒多久後，深圳當地警察便找他去「喝茶」，並緊密監控教會成員的行蹤。他說：「警察曾在2014年我們培訓時，到我們聚會場所取締我們。他們把我帶去警局做筆錄，也沒收了我們的電腦跟聖經。我們也被禁止使用原本禮拜的地方。2018年中國政府出台新的宗教管理條例後，我們面臨的打壓更嚴重。」

潘永光告訴德國之聲，當時他與中國各地幾百個牧師跟長老簽署了一項由秋雨教會王怡牧師起草的聲明，反對新的宗教管理條例，但在那之後，各教會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打壓，「從那時候開始，警察就會不斷騷擾我，要求我的房東把我趕走，迫使我跟教會不斷搬家。到了2019年8月，當我準備去泰國參加培訓時，我被警察警告不能去，而在我要出門搭機的那天，他們派人把我堵在家中，直到錯過飛機起飛時間才離開。」

潘永光說，2018年12月秋雨教會百人被捕事件對他們教會帶來很大的震撼。他憶道：「當時我們很清楚知道冬天要降臨了，空間會變得很小，打壓會更嚴重，所以2019年，我們就在考慮是否得離開中國。」

無止境的海外騷擾與威脅

在下定決心離開中國後，「深圳改革宗聖道教會」的成員在2019年10月至12月間陸續抵達韓國濟州島。雖然遠離了中國當局的直接迫害，但潘永光與教會成員告訴德國之聲，他們仍不時感受到來自北京的威脅。潘永光透露，自2022年4月起，教會成員與他們在中國國內的親人陸續收到中國國安局的威脅。

他說：「我們有新生兒要申請護照，但中國領事館不給護照，這很明顯是迫害，剝奪教會孩子的公民權。我們知道繼續留在濟州島，恐怕再也沒辦法離開，我們也無法忍受這種沒有身份與公民權的日子。過去兩年多來，我們嘗試在韓國申請難民身份，但律師告訴我們通過率非常低。我們知道在韓國無法得到身份，所以希望到泰國向聯合國難民署提出申請，希望獲得難民身份。」

除了收到來自中國國安局的威脅外，教會成員陳晶晶向德國之聲透露，她曾兩次接到中國大使館的來電，聲稱她有包裹寄到了大使館，叫她去取。她說：「但我不可能有包裹寄到中國大使館，也沒有人會寄東西給我，所以我想這可能是陷阱。此外，中國公安局的人也不斷問我父母我在韓國的情況，叫我趕快回中國。」
 
幾經考慮，「深圳改革宗聖道教會」在2022年8月底決定冒險前往泰國，希望能透過聯合國取得難民身份。潘永光說：「我們很清楚考慮在泰國可能面臨的風險，但因為在濟州沒有出路，無法得到身份，而到泰國對我們來說是個機會。」

只是他們才剛到泰國，潘永光說便有不明人士開始跟蹤他們。他告訴德國之聲：「我下飛機入住飯店後，第二天早上吃早飯時，便有人對我們拍照與攝影。我們去聯合國遞交申請時，也有一輛車跟著我，並持續對我攝影。到了當天下午我在一個餐館被採訪時，一個情報人員在離我不到十米之處，朝我跟一名記者拍照。我們當場逮住他，要求他刪除拍攝內容，但他已經發出去了。」

陳晶晶也向德國之聲表示，教會成員陸續抵達泰國後便不停換飯店，他們所到之處也都被不明人士跟蹤。她說：「我們走到哪，他們就跟到哪，還不停對我們拍照。他們派不同人跟蹤我們。我們抵達泰國兩週，已經換了好多家飯店，他們仍天天跟蹤我們。」

潘永光坦言，雖然教會成員對於在泰國可能被監控早有心理準備，但情報人員的行徑仍超乎他的想像。他表示：「現在我都會擔心要不要離開飯店，教會的成年人偶爾會上街買東西，但孩子都不敢出門。我們在泰國確實面臨威脅，這對我們來說也是很大的干擾。」

家庭教會在中國的艱難處境

除了成都秋雨教會與「深圳改革宗聖道教會」，基督家庭教會過去幾年在中國面臨當局系統性的打壓。潘永光牧師向德國之聲表示，在中共十九大後，北京當局通過立法與政府部門，聯合對家庭教會進行系統性的打壓，「中國政府2017年起在各大平台下架聖經跟一些基督教書籍，淘寶上原本都可以買賣基督教書籍，但在那之後，連聖經都不能賣了。此外，官方也禁止未成年人到教堂，教職人員則是必須面對更高的政治審核。」

除此之外，中國過去曾有上百間教會辦的學校，但自2018年起這些學校陸續被關閉。潘永光說，目前已幾乎沒有可以正常運作的教會學校，「有老師被抓去判刑，其他老師則是被安一個非法經營的罪名。這種做法是為了讓學校無法運作，最終只好解散。目前沒有什麼教會學校可以繼續運作。」

在中共二十大大即將來臨之際，各界預測中國政府將進一步加強對公民社會各領域的管制。日本明治大學比較法研究所客座研究員潘嘉偉也坦言，在這樣的氛圍與環境中，中國的家庭教會與其成員受到的打壓恐會加劇。他指：「對中國的許多基督徒來說，如果他們經營家庭教會，他們便有可能成為政府打壓的目標。此外，這些基督徒大多是中產階級，教會也都集中在都市中，這也是讓他們成為被打壓目標的可能原因。」

專家籲聯合國確保尋求庇護者安全

事實上，過去幾年泰國傳出多起書商或中國難民遭遣返中國的案例，其中包含瑞典籍的書商桂民海，這個趨勢也讓希望在泰國取得聯合國難民身份的中國人，對於安全處境提心吊膽。潘嘉偉告訴德國之聲，由於目前泰國政府被軍方控制，導致所有在泰國等待的難民，安全都難受保障。

「我們已看到許多中國異議人士在逃亡至泰國後，仍面臨被中國情報人員強行帶回中國的風險。泰國軍方政府不會做任何事情來阻止這些事發生。」潘嘉偉呼籲，「聯合國應該更努力確保這些人士的安全，包含要求泰國政府給他們特別許可，或為這些人提供庇護所。他們當中有許多人在找尋下一個目的地，而他們在泰國也沒有工作權利，所以在等待聯合國核准難民身份時，他們面臨該如何維持生計的問題。」

據潘永光透露，目前除了位於美國的非政府組織「對華援助協會」有協助教會成員申請難民身份外，美國駐泰國領事館也積極協助他們。他說：「美國眾議院議長佩洛西的辦公室與美國宗教大使都有針對這件事，呼籲聯合國協助我們。」

教會成員陳晶晶說，雖然擔心申請難民身份時因此遇到困難，但她仍希望最後能帶著兩個孩子到美國，因為美國仍有信仰自由。她告訴德國之聲：「我有兩個孩子，我希望我孩子也能在教會上學，接受基督教教育。若基督教教育沒有信仰跟教會，就不是個基督教教育，所以我為了信仰自由跟我孩子的教育，決定離開中國。我是有信仰的，我相信上帝會在當中有他奇妙的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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