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德國:半空的巢
2016年12月2日(德國之聲中文網)一年前我們送大女兒去另外一座城市上大學。之後兩天我的淚腺完全崩潰。後來我寫了一篇專欄,一下子感覺解脫了 - 不過這種感覺只維持了兩天。
我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這麼脆弱,小時候毛主席去世的時候我都沒哭。而現在我對眼淚似乎失控,在大庭廣眾之下也是如此,這讓我的先生很尷尬。有一次我們在一家客滿的餐廳吃飯,聊起裝修女兒房間的事。先生像很多德國父母一樣建議把房間改裝成客房。"休想!"我大聲抗議,眼淚唰地奔流出來。"我不過是建議而已",先生馬上投降,並堅強地承受著鄰桌投來的好奇的目光。
房間完全按照女兒的願望煥然一新。那之後她第一次回家的時候像五歲的孩子一樣興奮。可是女兒並沒有因此而提高回家的頻率。她很快在陌生的城市找到了新的朋友,很快諳熟了大學生活的十誡。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是:你不可錯過任何一個派對。她還自學了洗衣和做飯,當然我不斷通過微信為她免費提供菜譜。
歲月如梭
一句話:她不需要我了。我並非怨天尤人,而是打心眼兒裡替她高興。我只是不理解十幾年的時間都去了哪裡。她一歲蹣跚學步時的驕傲、五歲從雪山上滑下來的激動、八歲第一次演奏鋼琴時的專注,這一切明明發生在昨天,或者前天,怎麼會這麼快就長大成人了呢?
女兒喜愛旅行,於是我以此"引誘"她。她說,她意志不堅強,只要我出錢,她當然願意跟隨我們渡假。秋天我們並肩躺在克裡特島的沙灘上,好像有說不完的話。女兒成了我的好朋友,我享受著和她在一起的分分秒秒。不過,共同的旅行越來越少 - 她有自己的假期,自己的計劃。於是我不得不把悄悄訂好的飯店再悄悄退掉。
有時候小女兒因為想姊姊而難過,這對我來說是最艱巨的考驗,因為我沒辦法安慰她。過去我們母女三人在一起的時候,我總喜歡稱我們是"夢之隊"。現在我發現"夢之隊"的核心隊員是大女兒。她一走,我們的隊伍缺少了靈魂,剩下我們兩個找不到北。
我那麼羨慕對空巢或者半空的巢泰然處之的媽媽,也羨慕總是善於發現積極因素的丈夫。我聽說男人製造好心情荷爾蒙的速度遠遠高於女人,因此女人擺脫抑鬱狀態要比男人困難得多。
自我療法
為了自我派遣,我寫了一本書"從查理大帝到歐元"。我試著給中國人解釋德國和歐洲。是否成功,要由讀者來裁定。不過寫書本身對我來說是個自癒的過程。而我遠不是第一個通過寫作實現自我救助的人。耶穌的弟子和弟子的弟子就是在第二座猶太聖殿被羅馬人摧毀之後通過創作新約全書排解其鋪天蓋地的絕望,而馬丁-路德則是通過翻譯新約聖經驅散了瓦特堡上的孤寂。
當然,我沒有不自量力到拿自己與耶穌門徒和馬丁-路德比較的地步,而且我很懷疑自我治療的效果。否則為什麼我已經在想著下一本書?為什麼我一定再獻給女兒一篇專欄?
說到專欄,女兒說話算數,仍然做我專欄的第一個讀者。如果有哪句話或哪個段落她認為不妥,她就會電話告訴我。上一次讀了馬克思銅像的那篇,她發微信給我:"好極了。我挑不出任何毛病。"那麼這一篇她會怎麼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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