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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話德國:鴻鵠陷阱

2018年5月13日

專欄作者張丹紅呼籲德國政治家對德語多一些珍視和愛護。因為他們應當意識到中文不是他們的母語是件多大的幸事。

Höckerschwan im Flug
這貨叫鴻鵠圖片來源: picture-alliance/dpa/P. Pleul

(德國之聲中文網)中國人喜歡鳥。提到鳥,我們的腦海裡都會閃現中國老人一大早提著鳥籠遛彎兒的情景。不過事關鳥類名字和發音的時候,中國人就變得十分苛刻了。偏偏與鳥有關的字那麼多,那麼複雜和少見,比如鷦(jiao)、鷸(yu)、鷲(jiu)、鸜(qu) 等等。

上周在中國成為談資的是鴻鵠。據說公元前三世紀初,一名叫陳勝的農民在耕地時突然對同伴們說:日後如果誰發了,可不要忘記今天在一起的窮哥們兒。陳勝得到的是譏諷的目光。他不禁談了口氣:"燕雀安知鴻鵠之志?"這之後不久,陳勝發動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場大規模的農民起義;再不久,中國統一後的第一個朝代秦朝覆滅。歷史學家司馬遷把這段故事記錄了下來,由此產生了"鴻鵠之志"的成語。5月4日,在北京大學成立120周年的慶祝活動上,校長林建華鼓勵大家擁有鴻鵠志。如果他不把"鵠"念錯,那麼慶祝活動應當很圓滿。可林先生偏偏把"hu"唸成了"hao",在成千上萬中國人看來臉面丟盡,甚至有人要求他下台。

本文作者也是北京大學畢業圖片來源: picture-alliance/dpa/G. Hui/Imaginechina

在批評者看來,鴻鵠之志的故事早就被收進了中學課本,但凡有點兒文化的中國人就應當知道這個字的讀音,況且是上世紀培育了眾多思想家和文學家的北京大學的校長。

說心裡話,我很同情這位林校長。當他上中學的時候,文化大革命正搞得如火如荼。當時的學生即使上課的話,也是學幾篇毛澤東的講話。更何況林先生的專業是化學。當然這不能成為基礎文化素養欠缺的藉口。問題只是:7000漢字,4000成語,需要準確掌握多少算是沒有欠缺呢?更可惡的是不少成語裡的字是多音字,比如人才濟濟(第三聲),令人發(第四聲)指,等等。誰想顯示一下自己有學問,肚子裡的成語多,應當事先把準確讀音搞清楚,否則會適得其反。

「不幸」的北大校長林建華圖片來源: picture-alliance/dpa/Imaginechina/Wu Bing

我現在明白為什麼中國領導人輕易不即席講話。假如我在中國從政,講話之前我會借助字典把講稿中所有字的讀音搞定,之後死抱住講稿不放。

假如哪位德國政治家讀我的文章,那麼最遲到現在他應當知道自己有多麼幸運。他不用學習7000個漢字,4000個成語以及其他上千的俗語和歇後語,他只需記住26個字母及其一些排列組合。讀"圖片報"只需掌握400個單詞,後面加上個零就具備了當演說家的詞匯量。當然還有煩人的定冠詞和一些語法規則。

德國政治家是否珍惜他們的這份幸運呢?看不出來。他們對語法毫不在意,說錯了意識不到,整天展開吹氣泡的競賽。北威州社民黨那個為自己的教育政策搖旗吶喊的推文我們還記憶猶新:„7200 Lehrer mehr seid 2011!" (2011年以來增設了7200個教師位置)作者犯了一個很低級的錯誤,把seit寫成了seid。差不多每隔一天就有一位政治家犯同樣的語法錯誤:„Ich bin das gewöhnt." (對此我已經習慣了)在中國學德語的同學寫出這樣的句子會被扣分。應當是"an etwas gewöhnt sein"或者"etwas gewohnt sein"。制定規則難道不是要遵守嗎?至少這是我在德國學到的。不過也許這是老黃歷了,也許現在制定規則是為了把它們擺放在櫥窗裡。如果沒有人注意到它們,沒關係,約定俗成的也可以成規則。這就是杜登書寫規則往往接受兩種可能(一種是一直正確的,一種是過去錯誤的)的原因。

專欄作者張丹紅圖片來源: V.Glasow/V.Vahlefeld

不知道為什麼只有我對這類錯誤如此敏感。再舉一個總理講錯話的例子。那是2015年初,梅克爾在聯邦議院嚴肅地說:"排猶是我們國家和公民的義務。"(她的意思當然是"反排猶")我當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而在場的議員們卻面無表情。他們真的在聽嗎?

講空話的例子我就不用列舉了,每天我們都被這些假大空包圍。前總統魏茨澤克優美的德語和前總理施密特鋒利的口才似乎已經成為絕唱。北大校長林建華的講話也是空話連篇,但至少中國人還執著地維護一個純正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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