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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开信原文:“制造敌人是危险的”

2012年11月27日

--我们呼吁中国政府释放李必丰。 签名发起人:艾未未 廖亦武 哈金 赫塔.穆勒。

    在中共帝国十八大闭幕之际,地下诗人李必丰被判12年重刑,我们认为这是一个危险的倒退信号。

    李必丰和作家廖亦武相识于四川省第三监狱,当时的大墙内,二十多名六四政治犯中,唯有他俩因酷爱文学而臭味相投,虽然在写作理念上时有冲突,但彼此的密切交往,却一直延续到狱外。两人交换手稿,交换对人生的看法。李必丰是积极向上的,所以在写作之馀,还投身民主运动;廖亦武是消极向下的,所以除了去酒吧卖艺,埋头码字。

    李必丰二进宫是1998年,因为他将家乡绵阳,纺织工人静坐示威,阻断高速公路的英勇事迹写成报道文学,提供给海外人权组织,惊动了警方,所以在仓皇逃窜半年后,再次被捕。这次中共帝国改变策略,以所谓"经济诈骗罪",判了他7年。

    李必丰三进宫是2011年,廖亦武从中越边境神秘出逃两个多月之后。仲秋的某天下午,当地国保警察按常规,打电话给李必丰,邀约喝茶谈事。他去了,结果在众目睽睽之下,冷不防,5个警察一拥而上,将李必丰按翻在地,上背铐并塞进警车。

    漫长的秘密审讯,从去年9月持续到今年5月,已经在德国的廖亦武,才偶尔从国内渠道得知,李必丰因受自己连累而入狱的消息,如遭雷击。警方推测,廖亦武的成功出逃,得到了李必丰资助或直接协助。但事实上,廖亦武的出逃与李必丰没任何关系。

    可是独裁的栽赃故伎还是重演了。以"经济诈骗罪",李必丰再次被重刑12年。这是一个特殊关口,中共帝国十八大闭幕,权力争斗告一段落,新班子登台亮相--而在距离京城几千公里的四川小县城射洪的法庭上,在"此桉证据可疑,也没有受害者"的律师抗辩声中,在几个月中数次休庭之后,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诗人被重判。他今年48岁,三次累积刑期达到24年。

    李必丰和2009年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刘晓波一样,是1989年天安门大屠杀至今,中国历史的象征性人物。所不同的是,刘晓波是典型的知识精英,他在写给廖亦武的信中,坚持不懈地呼唤中国的瓦茨拉夫.哈维尔和马丁.路德.金,他也有对如此理想人物的自我期许;而李必丰则概括了草根阶层的命运。他们是沉默的大多数,他们并不缺乏知识精英的良知和责任感,可是他们被埋葬在肮脏的下水道里,过着老鼠一般上窜下跳的生活。这些被贫穷和专制交替轮奸的老鼠,这些一夜之间就只能选择永远闭嘴的老鼠,曾经挤满中国的几十座城市,游行示威,见义勇为,以热血沸腾的肉体迎接戒严部队的子弹。

    廖亦武承认,李必丰在这些年给过他不少黑暗中的温暖,那种老鼠之间皮毛磨蹭的温暖。却没有带给他丝毫信任感。在他出逃前的两个月,也就是艺术家艾未未在北京机场失踪前后,李必丰请他吃饭,习惯性地探讨写作之馀,突然问他缺钱吗?他回答不缺钱。李必丰又问缺门路吗?他回答我哪儿都不去。

    廖亦武虚惊一场,暗自庆幸热衷用《周易》算命的李必丰没从他嘴里套出什么。李必丰是中国六四政治犯中,越境逃跑吉尼斯记录的保持者。天安门大屠杀之后,他第一次伙同他人从云南边境逃亡,已经深入缅甸国土几公里,却被缅甸共产党抓捕,拱手送交中国共产党。他被打得死去活来,身体落下残疾。5年后出狱,又惹事又逃亡,先去东北的中俄边境,买通当地蛇头,已经等着进集装箱了,却无意间听见蛇头密谈,要将他当作黑工卖到黑龙江彼岸的赤峰。于是他转身再逃,横穿中国,抵达南方深圳,企图从中英街过境。不料转悠两小时后,引起边防武警怀疑,当场拿获。

    接下来还有三到四次的越境历险,令廖亦武悲从中来又笑掉大牙。这么一个屡屡落网的扫帚星,廖亦武在自己越境逃亡之际,怎么可能和他扯上关系?但是中共帝国残暴而愚蠢,不问青红皂白。如果这次李必丰蹲满12年,就60岁了。一个糟老头子,逃不动了,死心了,即使抵达自由世界,一个外语字母不识,也没啥用了。

    这么个缺乏政治头脑的李必丰,警方在这些年搜走他几百万字的作品,不还也就罢了,为什麽还要送他坐牢?新的国家领导人习近平应该明白--因为习近平的爸爸也坐过毛泽东的牢--让一个无辜的人坐牢,正如让一个无辜的人在1989年被杀戮一样,会引起广范的同情,如果被廖亦武这样居心叵测的作家记载了,还会引起长久的历史性的愤怒。从今年5月迄今,已经有300多名世界各地的知识份子参与了营救李必丰的签名,相信在12年间,签名人数将缓慢增加到数万。

    我们呼吁中国政府释放李必丰。制造冤桉、草菅人命、搞得人家妻离子散是不对的。如果办桉人员还有一点点人性,这也不会给你们带来丝毫形而下的快感。况且一再制造国家敌人,对于政权本身,是最危险的。

               发起人:

               艾未未,艺术家,现居北京

               廖亦武,作家和音乐家,德国书业和平奖得主,现居柏林

               哈金,作家,美国国家图书奖得主,现居波士顿

               赫塔.穆勒,作家,诺贝尔文学奬得主,现居柏林

                                              2012年11月25日

另附:  李必丰的一段狱中记录

   公元一九九二年的夏天,在四川省第一监狱的犯人监舍屋顶菜地里,我与那个从劳改煤矿转到南充监狱的老犯张发福单独呆了三天,我们的任务是在屋顶菜地靠监狱浴池的地方用铁丝加上塑料块做一道挡墙,为的是不让其他的犯人到这里来偷看下面监狱女浴池的女人洗澡。那时我之所以会得到这份差使,是因为我的刑期短,而且我在队上的小卖部上班,再加上我不是刑事犯罪份子,所以干部派我与楼上那个刚从煤矿转监来的老犯人一道做这件事。

    从第二天起,他给我讲述了他的一切。我从他的谈话里面一次次感觉到了心灵的震颤。他是一个在解放前上过中学的人,他喜欢读书,懂得许多的道理;他甚至喜欢诗歌。在他的一再要求下,我只好把我写的一首诗留给了他,没有几天,我就转监了,我是在到了三监之后,在一监的人到三监来找我对帐的时候听说张发福出事的。他把我们用来做挡板的塑料块绑在自己的手臂上,然后从楼上跳了下去,他没有死,但是摔成了植物人。

    我不知道他是否看过我的诗。后来当我从四川省第三监狱满刑释放时,我把这首诗的原稿塞在当初廖亦武送给我的一把洞箫里面,然后用肥皂将下面的孔堵上,就这样我把这首诗从监狱里带了出来。这么多年,我只要一想起张发福,我就会想起那一道用塑料板块作成的挡墙,虽然它与我诗歌中写到的墙不是一会事,但我无法把诗歌与张发福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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