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座评论:拜登执政下的中国政策 – 谁家欢乐谁家愁?
2020年11月29日(德国之声中文网)拜登在11月23日公布6位重要国安和外交内阁成员名单,其中准国务卿布林肯、准总统气候特使克里、准国安顾问苏利文等都是奥巴马时代的老面孔。给人似乎有一种当年的建制派(establishment)回来了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同时也给中国以及其他周边国家带来了“欢乐和忧愁”。 但拜登今后对华政策到底会如何,值得认真地探讨。
判断拜登中国政策的基础和关键
准确判断拜登政府今后的中国政策走向,无外乎要从如下几个方面出发。一是拜登自己的政治轨迹,他以前在政府任职期间特别是在任副总统期间对中国以及周围地区的态度与发表的言论。这里也包括了他挑选的政府内阁成员在以前的有关中国的政治轨迹。二是拜登以及卡玛拉·哈里斯(Kamala Harris)在竞选期间对中国发表的言论。三是民主党作为一个整体对中国特别是中共的看法。而这从民主党的相关文件中能探测出来。 四是拜登以及未来内阁对特朗普现有的中国政策的评估。
从如上所说三方面出发,有两个问题显然决定了未来的拜登政府各方面将对中国采取的具体措施。首先一个问题是,中国到底是什么,也就是说,美国应该如何给目前已经崛起的中国定义?
显然,特朗普执政四年,已经把中共领导的中国作为“战略敌人”来看待。 而拜登则不同。除了意识形态方面中国是对手,拜登更主要的是把中国看成是战略竞争者。而在在有些问题上,则是合作伙伴。拜登认为,虽然美国的主要关注点(经济技术军事)必须是与中国竞争,但在气候变化、全球公共健康和核不扩散等领域与北京合作至关重要。
第二个问题,中国与俄罗斯之间,二者尤其是在军事上谁更是美国的威胁?
尽管拜登在竞选期间也多次抨击中国,称习近平为“恶棍”(thug),今年4月,他还为《外交政策》撰文,指美国必须以“强硬手段”应对中国,但他这些表述,时常被人看成是竞选语言。从内心上来说,他更强调重新启动一个积极有效的中国政策,强调俄罗斯的军事威胁,他以及他的副手哈里斯在这一问题上看法,使得不少观察者担心,他们依然在年老过时的基辛格的思维范围内。尽管拜登提名担任国务卿一职的安东尼•布林肯(Antony Blinken)今年9月在CBS的访谈上表示,中国对美国构成“最大的挑战”。他说:“我们都认识到,中国对我们构成了越来越大的挑战,可以说是我们在经济上、技术上、军事上,甚至外交上所面临的来自另一个国家(即中国-笔者注)的最大挑战“。但同时,他又指出美国政策应该以制俄为主。 另外,43岁的杰克•沙利文(Jake Sullivan),作为民主党内公认的外交智囊和政治”新星“,同时又是被拜登提名当国家安全顾问对中国的看法,也跟拜登与哈里斯相近。沙利文2017接受华尔街日报的采访时反对“遏制”共产中国,主张走一条中间道路“以一种符合开放、公平、基于规则的区域秩序的方式鼓励中国的崛起”, 甚至是”创造一个更有利于中国和平和积极崛起的环境“。
如果要把上面沙利文的言论以及其拜登哈里斯在竞选中的一些言论理解成对中国威胁一种中性化的努力,但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国外的不少中国持不同意见者,如此一致地甚至有点疯狂地支持特朗普,以至几乎是无条件接受对他在大选以来的各种阴谋论和翻牌的努力。当然,拜登以前的轨迹,即在其当副总统期间,对习近平的友好的评价和民主党当初对中国的那种参与(engagenment)政策也是造成他们的不安的原因。
未来中国政策的概貌
当然,心平气和地看,拜登今后的中国政策毕竟会有别于奥巴马的那种对中国的宽松。毕竟,当今习近平领导的中国跟奥巴马执政时期的中国大不一样。 对应来说,拜登的中国政策在下面几个方面已经有棱有角。
在经济方面,拜登的经济外交政策肯定会比特朗普来的更透明更有预测性,同时也会更”软中有硬”。 他由于在执政前期由于病疫问题以及其他问题,必须把注意力集中在国内事务上,而无暇顾及调整对特朗普的关税等一系列贸易问题的政策。但对一个试图构建自己区域经济领导者的中国,拜登的态度很明确:美国必须与全球其他民主政体联手,在全球贸易政策上形成联合阵线,迫使中国遵守自由经济的规则。逻辑上来说,美国会考虑加入CPTPP的可能性,但是这在短期甚至中期内技术上很难实现。至于到底能在何种程度上让北京按其规则办事,也是个未知数。特朗普无法影响对中国内部的经济结构(如国企的特殊地位)作本质性改变,拜登也是如此。 有一点是肯定,中美在经济来往中有很大缓和,这将有利于在中国做生意的美国企业,也将稍有利于中国的出口。
在技术领域,有足够理由可以认为,拜登政府将跟中国保持激烈竞争状态。布林肯在不久前说过,拜登担心中国利用科技来加强国家的控制,并称”世界已分成民主技术和独裁及技术。“ 可以推断,为了保持美国在高科技领域对中国的领先,美国对华的竞争政策和措施非但不会回转,甚至可能更强化。偷技术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高等技术人员之间的交流,肯定要难于奥巴马时期。
在军事和安全方面,迄今为止的拜登给人是一种尚不明确的甚至是矛盾的信号。如果按照他以前执政期间的轨迹,一般估计他在中国周围地区的安全政策会比特朗普的更宽松或者更模糊。这也是使周围一些国家如日本、南韩以及越南担忧的地方。
一方面,我们看到拜登倾向于让米歇尔·弗洛诺(Michele Flournoy)提名为国防部长 (Secretary of Defense)。后者在今年六月外交事务(Foreign Affairs) 杂志上发表文章,声称要在72小时内摧毁中国海上军舰和潜水艇,以挫败中共在南海的常规威慑能力。但正是由于其过强的鹰派色彩,显然使其提名在民主党内遭到了阻力。尽管如此,可以想象,美国的新政府在南海地区会比特朗普政府同样或者更努力地与盟国协调,保证自由航行的以及美国在那里的有效存在。
至于在人权方面,拜登政府肯定会比特朗普政府更积极地关心中国的一系列问题(新疆、香港、西藏等)。但是,笔者认为,鉴于中国政府已经把所有这些问题看成是内政,香港的特殊的独立地位在政治、法律上已大大减弱,拜登政府的呼吁和批评,很难能产生什么样的效用。
在文化交流方面,特朗普对留学生的政策将得到修正。美国依然是中国年轻人最向往的学习的地方。但同时,拜登政府一定会考虑在个别关键的技术学科对中国有所限制。
台湾- 一个很大的未知数
如果说,拜登在亚太地区的安全政策以及军事平衡不亚于特朗普,尽管在表述和对中国沟通中语言要中性的多,那么,他在台湾问题上的政策,就可能显得很矛盾。
众所周知,在奥巴马期间,美国政府对台湾实现的是典型的“战略模糊”政策,即通常是指美国在假设中国武力犯台这个问题上,会保持模糊的策略。即反对中国用武力攻台,又提倡两岸的交流,以维持和平。奥巴马当初绝对不轻易触犯中国的底线。拜登也曾经强调,卖给台湾再多武器都不能保证台湾的安全,台湾安全感的重要来源应该是两岸充分的交流与沟通。 而特朗普则是明显地在打破这个框架,尽管他在军事方面做了一些,但并不多。而更多是在一些外交行为和表述上。美国国务卿彭佩奥本月12日表示,“台湾不是中国的一部分”(Taiwan has not been part of China), 并指美国历届政府皆遵循此原则。为了提高台湾的外交地位,以示美国的重视,特朗普特意安排了美国卫生部长以及美国海军亚太情报总指挥官史达曼(Michael William Studeman) 访台。
拜登上台后,肯定会对中国做出一些缓和的姿态。但是在台湾上,到底如何处理,拜登心里似乎还没有一个谱。 一方面,布林肯曾表示,在台湾问题上,拜登政府会“通过曝光北京试图干预的努力”,加强对台湾民主的防御。这似乎是对台湾的安慰。 而另一方面,台湾当局对当年希拉里当国务卿时对台湾的态度记忆犹新。维基解密 (Wikileaks)揭露,希拉里曾经受到她的助手沙利文的一个邮件。沙利文在当时转发一篇名叫保尔·卡钠(Paul Kane)在华盛顿邮报登载的一篇文章。卡钠在其文章提议美国政府可以用放弃台湾而换取中国撤销当初要美国偿还的1.1兆美金的债务。希拉里在给沙利文复件中写道: ”我看了邮件,我想这是个很聪明的想法。 我们讨论一下。我现在还有15分钟时间“。希拉里与沙利文是否讨论而且这个讨论是否又结果,这里暂且不管,关键是这个当初是希拉里助手的沙利文就是今天被拜登提名的国家安全顾问。
面对着当今大陆中国在各方面特别是军事方面对台湾不断施压,台湾当局在明年一月份起肯定会特别怀念特朗普时代的美国,对拜登政府则是提心吊胆。如果今后美国政府不采取任何措施或者说勉强被动地做一些象征性的回应,台湾的命运则在拜登执政期将完全由对岸决定。
中国作好了两手准备
中国政府对拜登是有两手准备的。 一方面,中国希望回归到奥巴马时代中美关系,尽管北京也知道,美国是很难回到四年前的地位。 但尝试还是值得,所以,中国外交部前副部长傅莹在十一月二十四日在《纽约时报》发文说,中美两国可以通过解决彼此关切的问题来发展某种“竞争加合作”的关系。记得习近平快要当上国家领袖去美国的作了一次热身访问。在会见美国领导人包括拜登时,他重复地强调了,“太平洋那么大,可以容纳中美两国”,意思是双方可以共赢共存。 这话从中国政府的角度来说,对今天的拜登政府依然有效。
但另一方面,习也意识到拜登国内民众以及两党的分裂状态,但也清楚两党在中国问题上的一致性,因此,他也作好了最坏的准备。 而最近对第十四个五年计划以及2035年远景目标的讨论,实际是基于一个部分脱钩了的美国的前提下进行的。
未来的几种可能性
第一种情景:中美关系在拜登进入白宫后肯定会有一定程度的改善。 这在2021年将会在贸易、文化交流逐渐体现出来。 双方政府间的交流也将明显频繁起来。 但是,美国是否真正能全面地在技术上、甚至军事占据高地,还有待时间证明。
对亚太地区来说,拜登时期的安全问题上未知数大于特朗普时期,特别是在他执政的前期,基于特朗普阵营的压力,他将更着重恢复国内经济、对中共保持以往的压力。但无法对局势做一个有利于民主国家的根本改观。
而在中国这方面,成功地区贸易政策,疫苗外交,将有利于北京强化在亚太地区的影响力,并继续深化其一带一路的战略。
中方期待的是,在拜登执政的中期,能实现“双方搁置”。即美国搁置在我们新疆、西藏、台湾、香港的议题上的这些政策的批评和惩罚措施。中方则在南海与台海问题上退让一些,也就是,中国的军机军舰绕台,可以暂缓,以示双方释放的善意。
北京想象的交易是否能成,大有问号在。即便拜登政府在执政中期能在亚太地区积极发挥作用,那么南海的紧张局面或许得到缓和。但在台湾问题上,顶多只能暂时拖延习近平对台的“采取武力行动”的步伐,但无法真正建立与北京在台湾问题上的风险管理机制。拜登的第一执政期只能被看成是一个过渡时期。 真正的大戏需4-5年后才能展开。
第二种情景将会是更悲观。
亚太地区国家将面临的是一个“以老卖老”的拜登政府,即基本上依照以前的思路来构置亚太政策和中国政策。这在拜登竞选发言中已经有所体现。更有甚者,拜登会继承奥巴马“光说不做”或“说的多,做得少”不良习气。最终,美国的领导的智慧无法与中国政治精英的精明 (intellectual acumen)来配对,从而造成美国在亚太势力大大削弱。 竞选中做的许诺,将无法兑现。 台湾的政府最终只能自找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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