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不自由:逃离中国的“89后”在美悼念六四
2025年6月4日
(德国之声中文网)春夏之交的华盛顿,雨停了一下子,又狂暴地落了下来。一时之间,讲台上的演说被打断,有人为前排座位的民运人士魏京生、作家郑义撑伞,站在后方的一百多位参加者,则把黄色雨衣往后传递。
胡雨桥站在最后一排,他举著其他群众准备的布条,眼镜和头发都湿了。他34岁,新冠疫情封城期间在上海工作,但当时不敢参加“白纸运动”。疫情后,胡雨桥离开中国,负笈来到美国阿拉巴马大学攻读法律,在亚特兰大的律师事务所实习。
六四事件36週年前夕的週末,他搭上飞机来到华府,生平第一次,走上街头悼念天安门事件。
在中国长大的胡雨桥,一直到大学在Google与维基百科上,才第一次看见六四“坦克人”的照片。“当你用了VPN,会翻墙的这种东西,你就回不去了。如果你一直看被‘墙’的资讯,你就会觉得像被关在笼子里,会有那种窒息的感觉。”
集会上另一位来自中国的参与者徐江,是在中学课堂听过六四的片段历史,但这也是他第一次亲身纪念六四。他1988年出生,去年夏天举家从四川“走线”,翻越美国南方边境围墙,寻求他口中“最后一片自由之地”。
“虽然我没有经历过,但是我为那些在天安门广场被中共屠杀的人,感到非常难过。”站在中国大使馆外,徐江告诉DW,他希望让全世界的中国人在高压统治下仍能设法抗争。
“它(中共)今天可以迫害中国人、剥削中国人,明天它将绑架中国人去威胁全世界,”他说,“全世界不可以和魔鬼做交易。”
隔著VPN,他曾以为中国“不会变得更坏了吧?”
胡雨桥的六四印象来自父母。“我爸妈其实是在六四之后度的蜜月,去了北京……当时去北京什么人都没有,天安门广场非常严,不让进去。”
他说,“这是他们对六四的印象,这基本上也是我对六四的印象。”
除了“没有”,一片空白。大学翻越网络长城认识六四后,读法律系的胡雨桥在课堂上与教授讨论法治与宪政,仍对中国怀抱希望。“当时觉得脑海里的感觉还是,事情不会变得更坏了⋯⋯应该不会变得更坏了吧?”
习近平掌权之际,他在一个跨国非政府组织工作。他曾忍受组织为了留在中国做出种种妥协,“真正地说‘不行、得走’,其实是在疫情” 。
上海封城期间,胡雨桥居住的小区被封了3个月。他向管理员要求领取网购的咖啡,意外引发一场骚动。事后盡管小区放宽管制,胡雨桥却被警察找上门,调查他引发的小型抗议,是否受到“境外势力”指使。
胡雨桥形容自己当时“吓坏了”,于是著手申请美国大学,决心离开中国。踏入美国国土,他才首度参加“白纸运动”的纪念活动。“我很感谢他们,因为我知道没有他们的话,我可能这个国都出不来。我感觉当时是真的没有胆子参加。”
这回现身纪念六四,胡雨桥说,他想让美国看见“共产党的底线能有多低”。
“像美国这种西方国家,看到了中国做出这种事情,为什么还会让中共加入WTO,相信它会改变?”他说:“这也是给国际社会的一个教训,起码像中共的政权,你是不可能通过贸易手段、或者全球经济的手段去改变。”
墙内谈不了六四,于是翻墙来到美国
徐江与弟弟徐粮“走线”来到美国后,住在海外中国人聚集的纽约法拉盛。这天他们来到华府,徐粮说起六四,话语夹杂几句脏字,“我非常讨厌中国共产党,我非常憎恨它” 。
“他们(中国人)99%都不知道有这件事情。因为很多时候,我在网上看到,然后我讲给他们听,我说天安门用坦克压大学生、用机枪扫射大学生,他们不信。”
徐粮也用VPN翻墙,但不敢在网络上批评中国政府。“我想要离开这个地方,逃离中国,因为我如果继续在那里,我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我也不可能一直不去发表我的言论。”
不同于弟弟徐粮是“89后”,徐江在天安门事件前一年出生。他中学时期听过老师讲起六四,“我的老师他们也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所以他们会跟我们零星地讲一些有关的东西……但是,又不是很真实的情况,因为他们也惧怕一些东西。”
十年前,徐江开始寻找六四相关资讯。“我们瞭解越多、接触的知识越多,你会发现中共这个政权,它远远不只出现像六四暴行这样的事情,它从建国以来一直在使用各种强制的迫害手段,对中国人民进行系统性的人权迫害。”
徐江认为,在美国的中国人应该与中国政府划清界线。
“我们中国人需要更多地去站出来,不能光在美国享受自由。我们要去捍卫自由,才可以享受自由,才能真正的去拥有自由。”
自由之地上,“坦克人”成为抗暴符号
同一场集会上,最年轻的身影是16岁的图博裔美国人Tenzin Kunsal。她跟著另一位图博裔与中国裔好友,来到中国大使馆前悼念天安门惨案。
Tenzin Kunsal在美国长大,她是在高中历史课上,第一次见到“坦克人”。“他只是一个人,赤手空拳,没有机枪,没有武器,对抗好几台坦克。”
“我大受震撼,他的决心与勇气震撼了我,”她说。
Tenzin Kunsal 用英语的“遗产”(legacy)形容“坦克人”留给后人的影响,“我们必须传承他的遗产,如果我们不这么做,谁还会记得他?”
“身为一位图博人,尊者达赖喇嘛与我的曾祖父母、祖父母所做的一切,经历的苦难,我想把这些遗产传承下去。”Tenzin Kunsal告诉DW:“这对我的家族、我的文化与历史非常重要。”
Tenzin Kunsal相信,年轻世代应该传承六四与其他对抗中共专制的历史,并在海外积极倡议,“因为我们就是未来的世代”。
她也认为,图博人应该与中国人一起纪念六四。“如果我们与中国公民站在一起,我相信某些事情能够成真,我们能够促成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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