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之声中文网）去年11月底，中国多个城市爆发反对“清零政策”的“白纸运动”，其中，上海的乌鲁木齐中路在11月27日聚集了数百名示威者，他们当中有人高举白纸，有人带头喊“习近平下台”等敏感口号。当时，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的黄意诚站在人群中，希望以行动支持前一天被警察逮捕的示威者。

因担心自身安危，黄意诚在示威开始时，刻意站在后排，尽量保持一个谨慎的状态。但在他参与示威约半小时后，警察开始将示威者推往四个方向，接著黄意诚便目睹不少女性示威者遭警察逮捕并带上大巴士。他在本月初接受DW访问时回忆道：“她们都在凄厉地尖叫。约每10分钟就有一位女性被抓走。示威者不停大喊‘放人’，或喊‘黑社会’和唱中国国歌，但没有人敢跟警方抢夺被捕者。”

不久后，黄意诚也被7至8名警察扑倒在地，并遭殴打。据他所述，多数示威者被警察以“倒吊”的方式拖上警车，在那过程中，他的下巴不断与地面磨擦，导致他“全都是血”。他说：“当时我非常恐惧，在乌鲁木齐中路上大喊‘救命’。我被带到马路右侧的大巴后，警察并未将我或其他示威者上铐。虽然我在被捕跟遭殴打的过程中，掉了鞋子与眼镜，但我上了大巴后，能清楚看到警察对大巴中后排一位长发的示威者施暴。”

在目睹其他示威者遭警察施暴后，黄意诚说他决心尝试逃跑。他告诉DW：“我趁后排示威者被施暴时，迅速跳下大巴，虽然当时没有眼镜，但我能看见7至8名警察持续袭击示威者。我便趁他们不注意，从马路右侧跑至左侧。由于当时该路段已被警察封锁，我又满脸是血，我便不断思考自己该如何逃出包围。最后，我看到一位被捕前曾与我聊天的白人，便问他是否愿意带我逃离现场。”

在该名白人男子的协助下，黄意诚最终逃离示威现场。因担心自己日后被警察逮捕，黄意诚在那之后“隐姓埋名”了数月，最后在拿到德国签证后，搭高铁至香港，在今年3月底到达德国的汉堡。他说：“坐高铁至香港再出境，比较不容易被海关劝返。但到了德国后，我并未真的放松，反而有点抑郁，因为我纠结是否要公开身份。一方面是亲人，另一方面是其他被捕示威者的遭遇。”

冒险公开接受媒体访问

黄意诚自4月陆续以真实身份接受外国媒体采訪，当被问到为何愿意做出这般冒险决定时，黄意诚说他刚开始其实“非常恐惧”，但当想到多名年轻示威者被抓捕关押，他决定扛起责任，为示威者发声。

他告诉DW：“像我这样是最懦弱的，我只是从中国逃出来，我敢站在国外去面对镜头，用我真实的名字来说一些中国政府不想听的话。我同时也有一个幸存者的愧疚，那就是为何别人都被抓了，我却没被抓。为了缓解这种愧疚，我一直觉得只要我还能思考，我都不会害怕任何恐惧，我要不断去说话，并为真理做见证，并呼吁各界关注“白纸运动”被捕者，并要求中国当局把这些被捕者释放。这是我能做的。 ”

然而，在黄意诚密集接受外国媒体访问后，中国警察立即向他在上海的父母施压。他表示，虽然这是预料中的事，但当真的发生时，仍令他十分愤怒。他向DW表示：“现在我为言论自由付出的代价，就是失去祖国。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回中国跟见到父母，但这是我愿意付出的代价。”

虽然外界至今无法清楚知道具体有多少位参与“白纸运动”的示威者遭逮捕，但根据黄意诚的说法，被捕者中有不少是女性。他表示，上海“白纸运动”中，大多数举白纸的都是女性，而这些女性在示威中展现出的韧性与力量是“非常值得尊敬的”。多名被捕的示威者中，最受外界瞩目的是在被捕前录下求救视频的前出版社编辑曹芷馨跟27岁的教师翟登蕊，而两人传出已于4月19日获释。

“白纸运动是我们的光辉岁月”

虽然黄意诚在参与上海“白纸运动”的过程中，始终保持高度谨慎，但那并非他第一次目睹大型示威行动。2019年时，他曾到香港目睹当时的“反送中运动”，并说香港示威者展现的韧性与坚强给他带来很大的冲击。他说：“我一直觉得香港人是我们在争取自由路上的老师。因为他们先觉醒，我们后来才觉醒。在我看来，‘白纸运动’示威者是中国人中先觉醒的一群人，他们也带动其他人一起觉醒。”

也因如此，黄意诚认为外界应该不能忘记“白纸运动”与因参与示威而被捕的示威者。他强调：“我们关注这些示威者是为了不要忘记当初为何投入‘白纸运动’。我觉得‘白纸运动’就像是我们的光辉岁月，因为这么多年了，我们第一次用自己的行动来迫使中国政府改变一个很荒谬的举动。我觉得这样的历史会对中国人争取自由跟争取公民社会的权利，会有一个推动的作用。”

黄意诚向DW表示，白纸运动之所以成功，是因为示威者创造了一个“逆统战”的符号，也就是用白纸对抗审查制度。他说：“因为官方什么都不让我们说，所以我们举白纸。我希望大家不分立场跟政治愿景，一起参与政治活动。这就是白纸运动的意义，也是我想传递给世界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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