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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反送中两周年 在台抗争者:被蔡英文遗弃

李澄欣
2021年6月10日

香港反送中运动两年以来逾万人被捕,不少香港年轻人转赴台湾希望安身立命。德国之声访问其中两位,发现他们当初的希望正逐渐破灭。

Hongkong Taiwanesische Flagge an Taiwans Nationalfeiertag
台湾没有《难民法》和完善的庇护机制,在台香港抗争者面临身份危机。图像来源: Getty Images/AFP/P. Fong

(德国之声中文网)香港反送中运动两年至今,警方拘捕逾1.2万人,约2600人卷进漫长诉讼,当中约750人被控暴动罪,面临长达10年刑期。这两年不少前线抗争者逃到台湾,但当地没有《难民法》和完善的庇护机制,香港青年要在台生活只能循“就学”和“就业”两个途径,惟前提是要有相关签证和居留身份。

18岁的在台港人Kristy(化名)2019年曾参与理大一役,当时因未成年,被警方抄录个人资料后获放行,但随时有被捕风险。她从理大逃出来后的半年,每几天要换住处以逃避警方追捕,在捉迷藏的生活中勉强完成高中文凭试,考上台湾的大学,去年9月以侨生身分到台湾读大学。

原以为抵台后能松一口气,可以专注学业和融入社会,但她很快遇到身份危机——她的护照明年夏天将过期,她因安全疑虑无法回港更换,届时就会变成无身份人士。

她对德国之声说:“除了即将失去出入境自由,我连留在台湾继续生活也有困难,因为以后找工作丶结婚丶申请居留,每一关都要有护照。而且台湾行政手续官僚丶死板,不能补交其他文件作替代,公务员会建议你回港补办,但我根本不能回去!”

Kristy在九七后出生,没有BNO护照,她形容台湾是她的唯一希望,现在却感到失望。“吸引了香港人才过来但没有下文,没想过后续怎麽协助和跟进,上面没有制定一套SOP,下面的公务员也不懂处理。”相较之下,和她同期流亡到英国的朋友很快获得当地居留身份,并开展庇护程序,手续具弹性和透明度,当事人明确知道多少年后能申请入籍。“他们前路清晰,可以安心生活和规划人生,我就要天天担心护照过期的问题。”

台湾曾举办多场声援香港反送中运动的集会图像来源: picture-alliance/AP Photo/Chiang Ying-Ying

《难民法》卡关16年未通过

有别于西方国家,台湾没有完善的庇护机制,内政部早在2005年提出《难民法》草案,2016年通过初审,但至今没有径付二读丶三读。反对声音主要担心会有中国渗透,而台湾宪法表明港澳与大陆地区不属“外国”,若制定《难民法》就意味着要修订对有关地区的“国籍”定义,牵一发动全身。

2019年9月反送中运动期间,香港众志秘书长黄之锋访问台湾并公开呼吁当局制定《难民法》,台湾总统蔡英文则表明没此必要,指现存《港澳条例》已有足够基础为港人提供必要协助。但多个人权组织都指出,由于台湾缺乏庇护机制,目前港人要先取得居留身份才可就学丶就业,身份问题影响到当事人生活的各个层面。

“每一日都想放弃”

记者访问另一位在台读书的香港学生,他表示希望使用在港抗争时的化名“生理盐水”,对他来说能延续抗争精神。他去年流亡台湾,来台后第二个月开始找学校,但因为没有居留身份而申请不到学校,而无法就学又无从取得居留证,形成恶性循环。他对德国之声表示当时感到绝望,“每一日都想放弃”,苦候一年半才循不便透露的“特别途径”申请到入学,取得学生签证及居留证。

在没有身份的一年半,他在台湾生活非常不便,小至买不到电话卡丶考不到驾照,大至租房子要找人代签租约,以及无法打工帮补生计,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无助。“情绪很不稳定,高高低低,一直都很负面丶很辛苦,只有自己一个人。”

被问及希望台湾政府如何提供协助,他和很多流亡香港抗争者一样,都表现得消极和无奈。“生理盐水”不愿多说,只道:“台湾不是自己的地方,不可以有太多要求,否则会招人反感。”

蔡英文在2020年总统选举中大打“香港牌”图像来源: imago images/ZUMA Press/C. L. Hei

“蔡英文有否兑现承诺?”

Kristy也形容自己“寄人篱下”,处于“食物链最底层”,指台湾没有义务帮助香港人,自己在台没有发言权,但心情非常矛盾。“我也不想承认香港抗争者变成了蔡英文的政治手段丶筹码,但这是我的真实感受,有点被遗弃。当初蔡英文的选举宣传片有香港的抗争,一部分票源是来自香港因素,但她有没有兑现承诺?”

目前台湾协助港人是根据《港澳条例》第18条,“对于因政治因素而致安全及自由受有紧急危害之香港或澳门居民,得提供必要之援助”。台湾陆委会去年6月18日宣布《香港人道援助关怀行动专案》,​7月1日开始营运台港服务交流办公室,设“专案管理”服务。

台港服务交流办公室去年​7月1日开始营运图像来源: Mainland Affairs Council, Taiwan (R.O.C.)

Kristy曾就护照问题向该办公室求助,职员却表示爱莫能助,仅着她继续以侨生身份就学,“多等几年”,等未来更多同类求助个案,才可给政府压力要处理。

“但什麽叫等几年?几年是多少年?在制度上会怎样解决?感觉他们只是答问题的机器,而题库内没有我问的问题,所以无法回答我。”她感到无奈和彷徨,也求助无门,“这个办公室是蔡英文政府成立的,连他们都帮不到我,请问还有谁可以帮我?”

德国之声就此向台湾陆委会查询,陆委会回应表示不评论个别个案,指因港人人道援助工作事涉机敏,为保护受助个案的安全及隐私,避免协处机制受到干扰及渗透,政府不便对外说明受助个案数目及相关资讯。

当局强调,对于进入台湾寻求人道协处的香港居民,政府审酌个案安全与自由受紧急危害程度,依据人道原则及相关法规妥适处理;对于进入协处机制之受助个案,交流办均指定专人,依不同对象不同需求分别提供协助丶协调,包括在台居住丶生活丶就学丶就业等事宜。

政府帮不上忙,Kristy只好自己想办法,现时把寄望放在同样曾在理大前线丶目前有案缠身的香港男友,他本身已有台籍,若今年审讯结束丶走运不用坐牢的话,就可以赴台生活,两人拟赶在明年Kristy护照过期前结婚,“我才18岁,从没想过这麽早结婚,但护照过期后连婚也结不了,而且这是延长居留的唯一出路”。她承认这是权宜之计,“身份问题是个计时炸弹,结婚是延迟它爆炸的时刻,我婚后两年可以申请入籍,但还是需要护照和良民证等文件,到时一样会爆炸”。

参与反送中运动的香港人,很多都患上创伤后遗症丶焦虑等情绪病,图为一名被捕的理大示威者。图像来源: Reuters/T. Siu

情绪困扰不敢求助

一场社会运动,彻底改变了无数香港青年的人生轨迹。“生理盐水”在台湾享有自由,却不自主,他终日郁郁寡欢,多次表示绝望,“因为自己的人生已成定局了,读完四年书还要在这里工作几年才有机会拿到身份,但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谁会想离开自己的家?”

他透露,自己因反送中运动患上创伤后遗症(PTSD)丶焦虑丶躁狂等情绪病,但因为安全疑虑及曾被出卖,变得难以信任别人,加上在台湾学校内遭本地同学排挤,即使情绪困扰也不愿求助。

因理大一役患上创伤后遗症的Kristy,也表示感到漂泊,没有人能理解她的心情。“香港同学暑假还能回家,他们会讨论回去要吃什麽美食,而我连护照都快没有;有台湾同学家住万华,说因为疫情,暑假前都应该不能回家,妈妈会很想她。我在旁一边听一边忍住眼泪,因为我永远都不能回家。”

她说去年走得太急,没跟家人好好道别就离港,早年丧父的她,现在只剩下母亲在家,她顿一顿道:“妈妈身体不好,一个人孤伶伶在香港,我觉得很对不起她,我最大心愿就是回家跟她吃一顿饭。”而她明知道在可见的十年丶二十年,这也是不可能完成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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